夜色在風裏晃蕩,李暮隻著幾件單薄得可憐的衣裳,孤單單在階下站著。白淨的衣裳淌著月光,她隻望著前路,不敢回看。
馬車從黑暗裏隱約出來,前頭掛著的那盞燈籠著圈毛紗紗的光,越來越近,那光也愈發清明。慢悠悠停住,趙琛掀開簾,從裏頭出來。
他笑吟吟看著李暮,解下身上的大氅,把她攏進來。“苠兒委屈了。”趙琛聲音沙沙,目不轉睛盯著李暮看。
李暮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今日的趙琛與往前都不大同,他的愛好似比以往來得更加熱烈、更加可怖。李暮不曉得,究竟是如何,能讓一個人在短短時日內變換許多。
入了車廂,趙琛依舊攬著她,李暮慢慢挑開簾子,見到那漆黑黑的大堂裏好像站著個人,再一晃眼,又瞧不見了。
她懨懨將眼皮子斂下,落了簾子。趙琛手下用力,讓她斜枕在肩膀上。“孤讓府上人備了安神的藥,好生歇養幾日,精神便好了。”他將下巴輕輕支在她頭頂。
李暮神色不大好,也沒在意趙琛說的話,隻是問:“我爹爹可無恙。”
“孤遣人將汪司正安穩送了回去。”
李暮闔上眼,卻不住去想周亭的模樣,他那雙純淨分明的眼睛蒙著水霧,好像就要溢出來。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大惡人,將那和尚欺負至此。可那又能如何呢,這世上總有些無可奈何的事,隻是她倒黴,教她悉數撞上了。
“苠兒。”趙琛輕輕喚她。
李暮睜開眼,混沌沌被他牽著往外走,等踏入了府,那婢子上來低聲與她說一切已妥當備好,奴婢替姑娘寬衣時,她才猛然驚醒。
那女婢已將她腰間錦帶解開,李暮接過她手中的活,道:“我自己來。”
“殿下吩咐過,要好生照顧姑娘。”女婢說。
李暮垂下眸子,說:“我不習慣旁人來替我洗沐。”
那婢子見如此,便退了出去。
水汽氳在屋中,李暮將身子下移,整個人沉在水中。她當高興才是,趙琛沒有把她作棄子,總還是有希望的。隻差一點點,所有的恩怨便都該報了。
洗淨罷,她坐在昏黃的銅鏡前,看著裏頭那個人。兩雙眼睛對上,虛虛幻幻,她竟分不清哪個才是真的自己。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她回過頭去,見是個婢子,輕輕舒了口氣,要拿起桌上木梳去梳頭,卻聽那婢子說:“姑娘,殿下請您過去。”
木梳上的細尺嵌著皮膚,李暮鬆了力,一下一下梳著發,說:“我知道了。”也不知道梳了多少遍,她才將木梳放下,又抬起手將烏發挽起,尋著妝奩裏頭一根金釵,簪了上去。
趙琛抬起低壓的眉眼,看著李暮走進來。屏風後頭的浴桶還蒸著熱氣,趙琛斜斜垮垮披著件裏衣,漏出中間片白淨的皮膚。
李暮垂下眼,轉過身去,卻聽背後的人沉沉一聲笑,他在誘騙她:“苠兒,過來。”
李暮木木轉過身,她怕趙琛瞧出端倪,隻是將目光垂下,裝作嬌羞模樣往前走著。
“替孤係衣。”趙琛將胳膊展開,他身上騰著熱氣,李暮心中萬般不安,如今,她隻恨自己沒有那憑空化出物體的本事,她要化出一把刀刃,狠狠插向麵前人的胸口。
她抬起手,捏住衣側細細的帶子,正要打結,趙琛卻覆住了她的手,李暮掙紮幾下。
“苠兒,抬頭。”他呼吸開始漸漸急促。
李暮的手被他引著往上攀,剝開了那罩在身上的衣裳,露出大半個胸膛,他捉住她的手,摸住那上麵的傷口。不說任何話,他隻是帶著她,反反複複在這塊傷疤上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