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培強安靜了一小會，托尼明白了。
“馬克85，緊急避險。”他吩咐了一聲，小型宇宙飛船載著劉啟騰空而去。
現在，就剩他們倆了。
“你對我可實在太‘好’了，舍不得讓你兒子動手，就攛掇我來？”
“是你自己造成的這個局麵。你既然是他的爺爺，替他背負這個罪，也是應該的吧。”
托尼低頭笑了一聲，聽起來像哭。
“每次都是這樣。”他傷心地說，“總是自己衝出去送死，把傷痛留給別人。”
“如果有可能，我絕不願你遭受這些。”劉培強語氣異常溫柔，“但，還有比我的生死更重要的事。原諒我，把難題留給你了。”
——衝上去被打死很容易，難的是背負著內疚和使命感活下去。
劉培強再次設置好了發動機狀態，抬起頭。
“托尼，可以開始了。”
托尼的手指按到了開關上。
他的手指，沒有按下去。
冷鋒倒下的身影，一直在他眼前晃。
“不行，我做不到！”
“托尼，聽我的，把開關按下去。”
鮮血染紅了地磚……
“不！！”托尼吼道，“你一次一次死在我麵前，現在竟然還要叫我親手殺了你！”
“托尼，對不起……”
——對不起，我想讓傷害盡量減少……
“你從來……就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托尼，托尼。”
——不要責備自己……
“別讓我做這種事！我不幹了！我再也不想……”
“托尼，看著我！”
托尼愣在那裏，就見屏幕上顯示出了劉培強的麵部影像。
留著連鬢短須的臉，一眼看上去立刻與記憶中的冷鋒區分了開來。
他帶著淡淡的笑容，眼角有淚滴飛出，飄散在空中。
“看著我的眼睛！”
劉培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攝像頭。
“當你可以做到殺了我，我希望你能看著我的眼睛，親自動手。”
“那麼，就是今天了，你能做到的，來吧。”
托尼盯著劉培強的眼睛，一直到那雙眼睛被自己的淚水擋住了。
最後的倒計時3分鍾，兩人隔著65000公裏的距離，看著那個小小的屏幕，相對無言。
最後30秒，托尼對著那個開關，按了下去。
一道超高溫等離子流光柱刷地飛出行星發動機噴口，直衝雲霄。
畫麵開始閃爍，劉培強帶著淡淡的笑，模糊在屏幕裏。“地球，一定可以活下來。”
他的語氣堅定不移，自信心爆棚。一霎時，似乎在他的眼裏，已經引爆了核聚變，明亮得像是太陽。
最後的時刻，托尼仿佛看到那個身影，跨越數年時光，疊印在了那個身影上。
啊，原來你在啊！
你一直在。
你也在啊。
你送我的禮物，你的希望，原來都是真的。
你又要走了是嗎？
回到天上，變成一顆最亮的星星。
那表情變換，融合，再也分不清，誰是誰，總之都是那麼熟悉。那目光，無法言喻，深得看不透。
他不由自主地，又問出了那句話：“你……是誰？”
對麵模糊的影像傳來那熟悉的聲線：“我是……你的朋友……”
畫麵變成了雪花點，然後，消失不見了。
天上爆開一個明亮的光點，成為整個夜空中最亮的星。接著，那可以裝下整個地球的木星大紅斑綻開了絢麗奪目的光華，仿佛木星睜開了眼睛，地麵上瞬間被光與熱照亮了。
聚變反應的能量衝擊波鋪天蓋地地砸下來，在7分13秒內走過7萬公裏，撼動了整個一大片地表。
7分13秒的時間裏，托尼沒有去緊急避險，甚至都沒有移動位置。他滿臉淚水帶著淡淡的笑，望著那個已經完全黑暗和寂靜的通訊屏幕。
控製室的頂棚砸了下來，一切都被埋在了瓦礫裏。
***
木星的局部聚變反應沒有持續多久就結束了，光與熱，又變回了黑暗與寒冷。
不過，地球已經脫離了洛希極限的範圍，借著木星的引力彈弓，飛向茫茫宇宙。
盡管，我們不知道4.2光年外的新太陽，會帶來什麼樣的家園，但從今天開始，人類的勇氣與堅毅，將永刻於星空之下。
這一絕望與希望並存，持續兩千五百年的漫長宇宙之旅，史稱“流浪地球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