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與鄭森兩人麵麵相覷,桂王的提議完全聞所未聞。自古以來商人從來不可能參與科舉,入朝為官,當他們決定投身於商業時就注定商人群體在政治上的無力了。鄭芝龍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強行將自己的內心稍微平複,他麵帶笑意地問道:
“桂王殿下莫不是在說笑?”
“孤不說笑,若孤有朝一日登基為帝,之前曆朝曆代對於商人階層的限製將全部解除,你們將不再即使家財萬貫卻連服裝都被限製,你們的孩子也能如其他人一樣科舉,當官,甚至有一天入朝為相。”年輕的桂王認真地承諾道。
“不可能,就算桂王殿下有千年一遇的才幹,也不可能大破千年以來的壁壘,這是不現實的。”鄭芝龍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膚之中,甚至有幾滴鮮血滲出。唯有這麼做,鄭芝龍才能在朱由榔的誘惑下勉強抵製,不能因為一句毫無保障的承諾就跟著這個年輕人殺入南京。退一萬步講,就算朱由榔成功登基,他又真的能兌現落魄時的承諾呢?
“我們需要桂王殿下給出更多的細節。殿下說的話有些過於癡人說夢了。”
“具體措施嗎?那孤就先說說鄭公這類海商的改革吧,鄭公手中有千百艘商船軍艦,對嗎?”朱由榔繼續保持著微笑,他明白鄭芝龍心中已經開始動搖了,商人平等化這個未來對於每個商賈之家來說都是最致命的弱點,他們無不期望著有一天可以獲得與自己的財富相匹配的社會地位,哪怕希望多麼渺茫,他們還是會像飛蛾撲火一般向著這個目標前進。朱由榔感覺談判的風向正在向他傾斜,現在他隻需要循序漸進地推進,鄭氏父子就會向他宣誓效忠。
“是,整個南洋海商會確實有大概這麼多船不假。”鄭森稍微計算了一下就給出了答案。
“孤登基以後,你們所有海商從龍有功,盡數招安,成為大明朝海軍所屬,按照地位依次封賞為官,如此一來,海商會子弟就可以參與科舉。”
“桂王殿下畢竟年輕,到底還是不清楚海軍有多少開銷。海商會之所以可以供養上千船隻,就是因為我們可以通過海外貿易,當然還有劫掠來賺錢,我想桂王應該不樂意這種現象在新朝廷出現吧。”鄭芝龍質疑道,桂王的計劃他當然也曾奢望過,但明朝的海禁令卻令他望而卻步,對南洋貿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和直接將海商船隻編入海軍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事。
“嗬嗬,誰說孤要白養著這些海軍了?你們不是已經控製著整個南洋的貿易嗎?孤再將優勢白白送於洋人豈不可惜?不,孤的大明將重返海洋,繼續擴大海外貿易的範圍以及規模,甚至將南洋諸國徹底掌控在大明之手。”朱由榔信心滿滿地宣言道,廣州的繁華讓這位長期居住在內陸的藩王徹底改變了他的想法,再者還有一個雙方都沒有提到的原因:控製南洋,移民東南亞也算是為大明存續著香火,哪怕李自成攻破南京,甚至控製整個中國大陸,南明海外的殖民地仍能作為根據地進行長期抗爭。
鄭芝龍意味深長地看著朱由榔,桂王的話不像是假話,但還是有些過於幼稚了,就算他登上帝位又能如何呢?傳統的力量,士大夫的力量,眼前的年輕人完全不明白,他也不明白僅僅是這種簡單的改革,就會使得政局出現多少動亂,甚至最後眾叛親離,黯然退位。
“桂王殿下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但是桂王殿下真的有能力完成這項改革嗎?真的有能力撼動存在千年,牢牢寄生於帝國陰影處的舊秩序嗎?要知道,改革家最後的下場一般可不怎麼好,戰國的商鞅,北宋的王安石,哪個不是一心為民,有誰有好下場。最近的萬曆初年的張居正,身死後不也免不了抄家的命運?”鄭芝龍內心裏早就心動了,他現在隻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能說服他的理由,一個能讓他攜全族之力相助的理由。
朱由榔沒有立刻回應,他正在專注於盤中的美食。鄭芝龍看到朱由榔埋頭苦吃的樣子,心中一沉。果然,眼前的青年隻是憑著一腔熱血猛衝,並無真才實學。他也開始品嚐盤中食物,這樣的美味佳肴再過幾年李闖統一全國可就再不能享用了。
“咳咳,本王已經吃完了,鄭公家中的美食真是獨一無二,很多菜色孤在王府未曾見過。”朱由榔輕咳了幾聲,將全場的注意力重新聚焦於他,“既然已經吃飽了,那孤就有精力回答鄭公了。”
“首先,孤當然有能力撼動潛伏於大明暗處的迂腐之輩,北部已經盡數淪陷,那些傳統士紳不是投身於闖賊,就是攜些許家財衣冠南渡,現在已經是大明傳統最衰弱的時候,再加上現在是特殊時期,改革呼聲也遠勝於以往。其次,孤與那些改革家不同,不論是商君,王介輔,還是張首輔,哪怕他們自己身死,國君卻並無大礙,而孤身為皇室,未來的皇帝,自然不會收到任何損害。最後,孤有能力完成整個帝國的改革。因為,孤是第二代桂王朱由榔,未來的大明皇帝,所以孤必然可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