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春滿梨花園。
謝皇與遠近聞名的禾單第一美人大婚,普天同慶。大街小巷張燈結彩,花燈燒了三天三夜, 所有的琉璃瓦上都被傾上一層淡淡的黃暈。
護城河上千帆過,樂聲肆起,伴隨著女人們的笑語, 濃厚的酒香從河中心彌散開來。
譚子風麵帶輕紗,於河邊靜立。
年幼的小廝秋高與春平一左一右, 神色憂愁。
“公子,晚風涼, 當心受寒啊。”
譚子風全當沒聽見。
他引頸眺望河對岸,祈求能看到什麼人。
秋高為他批好披風, 狠下心道:“公子,您已經在這兒站了三日了,燕小姐不回來了……小的聽說,聖上前不久給燕小姐賜婚, 燕家欣然……”
“閉嘴!”譚子風惡狠狠瞪過去,又目不轉睛地眺望, “不會的,她答應要娶我的!我寄了那麼多封書信,她看了一定會來接我的!”
春平扯扯秋高的衣袖,朝他搖搖頭。
譚家公子一夜未歸,譚家亂了套,礙於陛下大婚, 眾人不敢聲張,隻能背地裏尋找。
消息傳到周府,周嘉迷迷糊糊從一桌酒壺中探出頭來:“啊?那……我們去……找找……”
林晴喝得昏天黑地, 頭仰著直打嗝:“別找了……他心裏沒你……你去也是……嗝……熱臉貼冷屁股……”
周嘉甩甩頭,猛灌一杯冷茶,雙頰打了個顫:“好歹是陛下賜婚,走……走個形式。”
黎明時分,天剛蒙蒙亮。
譚子風靠在礁石上,睡得冷嗖嗖的。
身邊傳來馬蹄聲,還有一股撲鼻的酒味。
他哆嗦一陣,揉揉眼睛,厭惡地回過頭。
周嘉一張絕色的容顏因飲酒過度漫上滿滿的紅暈,她跌跌撞撞走過來:“子風,回去了。”
譚子風不理會他,站起來就沿河邊走。
周嘉很無奈。
她也知道陛下賜婚棒打鴛鴦,但燕家如今其樂融融,等著秦家的女婿過門,事已至此,他又不願去伏低做小,嫁給她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
周嘉不懂,男人的心思還真是奇怪。
周嘉平生最不懂哄男人。她隻能默默跟在譚子風身後,任憑他一路沿著初升的太陽走,至少能保證他的安全。
譚子風走著走著,委屈如漫漶的潮水,不由淌眼抹淚。
明明都說好的……
他蹲下來,把頭埋在臂彎裏,悶聲哭得肩膀直顫。
周嘉喝多了,看不太真切,就跑上來問:“你怎麼突然笑得這麼開心?”
譚子風氣得差點暈過去。
天子賜婚,莫有不從。
譚子風披上嫁衣的那日,連燕簡的影都沒見到。
甚至之後的幾年,他再也沒聽說過燕簡的消息。
就連六皇子出生,宮君歿了,舉國辦喪,也沒見到燕家人的蹤影。
這份不甘,譚子風一直壓在心底。
周嘉對他處處忍讓照顧,唯一短板,便是每日與林晴酗酒,二人喝的昏天黑地不省人事,習慣性把譚子風撂在一旁。
譚子風時長啐她:“你把林晴娶了當妾算了!”
第二年,譚子風懷孕了。
妊娠反應讓他痛苦萬分,這孩子不是他想要的,他一次次假裝跌倒,甚至連命都不想要,可惜周嘉每一次都會在適當的時機出現救他,每一次都會把他照顧的妥妥帖帖。
譚子風半夜裏偷偷哭泣,以淚洗麵。
漸漸地,他的肚子越來越大。
生產的那一天,他疼地恨不得去死。
上天還是沒成全他。
周窈是整個周家的寶貝疙瘩,地位甚至比譚子風還高。
譚子風心生怨懟,可周窈又是他懷胎九月辛苦生產的,實在是下不去手。
渾渾噩噩過了一年,譚子風覺得自己仿若一塊腐朽的老木。
第二年,周家被派遣南方。
譚子風不情不願地跟隨周嘉去蠻夷之地建設,一路沒給好臉色。
轆轆馬車上,他偶然撩開車窗透氣。
一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站在集市邊,為身邊的青年戴發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