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雲被送走之後, 管事將纖芷叫了過去。
“那綠雲姑娘也是命大才留了下來,你和她是一塊的,你說你是不知情的, 可你們畢竟是一起入的府……”
“你還是自己好好考慮清楚, 該如何選擇。”
管事的話委婉, 但卻也讓纖芷明白, 他們送走了綠雲之後, 很顯然已經容不下她了。
在旁處, “宮裏來的”這幾個字帶來的金貴氣兒,因為綠雲的不規矩,頓時也變得一文不值。
纖芷離開管事那裏時, 腦袋裏都是一片渾渾噩噩。
她的心中時而掠過綠雲的慘狀, 時而掠過二皇子冷酷無情的眼神……
但她本能地卻僅僅抓住了那個最為強烈的念頭。
她不想離開。
可有綠雲那樣淒慘的例子在前,她顯然是不能去重蹈綠雲的覆轍了。
所以在放棄之前,纖芷又找到了沅沅。
沅沅在嗑瓜子, 一個精致的盤子放了四種口味,她嗑了半天, 還是發現五香的最好嗑。
這時候纖芷卻找了過來,對她說道:“奴婢希望沅沅姑娘可以給奴婢這個機會……”
沅沅有些不解, “什麼機會?”
纖芷:“姑娘有沒有想過,天子要求我們來到府裏的企圖?”
“像奴婢這樣的人,被賞賜下來之後, 也許最終要成為二皇子的人,就是奴婢命中注定的事情, 姑娘若不順應命運,也許日後未必就能獨美呢……”
纖芷是想搬出來背後的皇族讓沅沅畏懼。
可沅沅聽到她這話時,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東西卻是原劇情。
沅沅終於沒再繼續嗑瓜子了。
“我想過的。”
沅沅掃了纖芷一眼, 將自己的答案告訴了對方。
但她也就是因為想過,想得太多,這才傷害了鬱厘涼。
沅沅:“纖芷,如果有人告訴你,你一出生就是個奴婢,他還告訴你,你這輩子也隻能是個奴婢,難道你就會願意一輩子就隻做個奴婢嗎?”
這樣的問題甚至都不用纖芷回答,沅沅也能看出來,纖芷顯然是不願意的。
否則她也不會進這二皇子府來。
沅沅不會再因為原書的原因就把鬱厘涼推給旁人。
因為這裏和原書是不一樣的,鬱厘涼作為書裏的男二,反派,工具人,他都有了自己的思想與心情,她不是書裏人,為什麼要表現得比他還要差勁?
纖芷被沅沅最後一句話給問住,眼中瞬間掠過了一抹心虛。
“奴婢……奴婢也隻是因為曾經伺候過小姑奶奶,所以才會想要接近殿下的……奴婢今日來並沒有其他的意思,還望沅沅姑娘也莫要見怪。”
“說起來,小姑奶奶其實是奴婢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子,那時候奴婢也才不過比桌子高出一些來,是個半大的孩子,小姑奶奶就很喜歡奴婢這樣的小孩子,即便是吃饅頭,她也會把最甜的地方分給我們……”
纖芷說到一半,又恍若發現自己話多,陡然停了下來。
沅沅聽到她提到了寧珠珠,也是有些詫異。
其實關於鬱厘涼母親的事情,她不是不好奇,但這是他的傷心事,她當然也不會無緣無故提起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就是了。
這邊纖芷見沅沅不是個容易被說動的人,隻好低聲道:“姑娘若是有了旁的念頭,也是一樣可以讓人叫奴婢來的。”
她說完,便隻能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沅沅的房間。
纖芷發現沅沅這裏是說不通的,但她不願意離開,就隻能繼續想辦法嚐試。
沒有了綠雲這樣的炮灰在她前麵為她嚐試各種方法,纖芷的每一步都顯得更加小心翼翼,誰都不敢輕易得罪。
一直等到天黑了下來。
外麵寒星閃爍,霜重露沉。
那些丫鬟們都躲進了耳房裏圍在一起取暖說說笑笑。
纖芷便在這個時候走到沅沅的房門口。
天寒地凍的時節,她在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時,膝蓋一曲,砰地跪在了地上。
等那人終於越走越近,纖芷才緩緩抬起頭來,壓低了語氣輕輕喚了對方。
“殿下?”
鬱厘涼在門口將將停頓。
他垂眸看了一眼,在看到纖芷的臉後,緩緩記起了她。
她先前說,她伺候過珠珠……
“殿下一定也很在乎小姑奶奶的吧?”
纖芷的聲音都凍得微微瑟縮,顯然是在這冷風裏待了很久。
鬱厘涼聽到珠珠,思緒似乎又陷入了過去的記憶裏。
他緩緩地“嗯”了一聲。
纖芷心頭頓時一鬆。
二皇子平日裏向來性情孤僻,他幾乎都不會主動與下人們說話的。
今日竟願意搭理自己,料想珠珠才是他的軟肋……
纖芷張嘴道:“小姑奶奶曾經也和奴婢提過到與殿下有關的事情……”
少年那雙沉沉的眸子朝她看去。
“小姑奶奶那時候便時常愁眉不展,有一回她對奴婢說,她也希望自己不在了之後,有人可以幫她看著殿下,陪護著殿下……”
她的話半真半假,即便如此小心翼翼,在二皇子的麵前開口,同樣也充滿了冒險的意味。
鬱厘涼聽了她的話後,卻忽地眸光微動,詢問她道:“所以,你跪在這裏做什麼?”
纖芷握住掌心,挺直了脊背,“我在請求沅沅姑娘一件事情……”
她的話充滿了誤導性。
至少在少年聽來,應該是沅沅在刁難她,讓她一個柔弱的女子在這深冬寒夜裏跪在這冰冷的地板上。
“求什麼?”
少年繼續詢問。
她也是為數不多,引起少年生出對話念頭的人。
纖芷鼓足了勇氣,抬起細長的眼眸和少年那雙冰冷的黑眸對視道:“奴婢想求沅沅姑娘,不要趕奴婢走,奴婢想完成小姑奶奶的遺願。”
“幫珠珠完成遺願?”
鬱厘涼盯著這個顯然與其他丫鬟都不太一樣的女子。
至少從表麵上來看,她的模樣看起來充滿了誠摯與坦蕩。
柔弱的肩,堅韌筆直的脊背,還有那雙努力不在他注視下閃躲的眼眸,她所表現出來的氣質看上去比那手段不堪的綠雲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鬱厘涼仿佛終於被她引起了注意力,用正眼打量了她。
少年薄唇微啟,隻答了她三個字。
“你,配嗎?”
想要幫珠珠完成遺願,她竟也不掂量掂量她自己……
這三個字就像是一個火辣辣的耳光打在了纖芷的臉上,讓她頓時如墜冰窟。
在看到少年隱約流露出殺意的眼神,她渾身一顫,終於反應了過來,額頭驚恐地磕到了地上,瑟瑟發抖的身軀緊緊地貼在地麵,竟不敢輕易抬起。
“你喜歡求人,那就磕吧……”
“磕到她高興了為止。”
鬱厘涼斂去眸底陰冷,麵無表情地丟下這句話,隨即邁過了門檻,進了屋去。
未過多久,那扇門便在纖芷的麵前悍然合緊。
沅沅許是在等少年回來,她並未睡在榻上,而是趴在了長椅上迷瞪了片刻。
室內生著暖爐,是以並不會感到冷,她穿著薄綢珠光的裙子,後腰上也僅僅搭了一條薄薄的被子。
少女卷翹的睫隨著呼吸一顫一抖,睡得很是香甜。
直到聽見了一些動靜,沅沅才慢悠悠地轉醒過來,一睜開眼就發覺自己被少年橫抱起,輕輕地放在了榻上。
“外麵是什麼聲音?”
沅沅揉著眼兒,好像聽見了砰砰砰的聲音,不像是敲門聲,但又有點怪異。
在她生出好奇心之前,鬱厘涼皺眉道:“吵到你了?”
少女在他懷裏打了個嗬欠,眯著眼睛點了點頭。
又過了片刻,纖芷麵前的那扇門被人重新打開。
得了吩咐的碎花從屋子裏出來,對著地上可憐的女子說道:“殿下說了,讓你不必再繼續磕了。”
纖芷終於顫抖地停了下來,她緩緩抬起額,隻當自己磕頭終於打動了裏麵的人,正要生出幾分希望的時候,又聽到碎花略帶譏諷的聲音。
“因為咱們姑娘嫌太吵了,所以今晚上你隻跪著便可以了。”
碎花傳完了話之後,門再次砰地合攏。
纖芷驀地臉色發白,她緊緊地咬住了下唇,將凍得發紫的唇咬得幾乎要冒血。
不得不說,這是她受到的前所未有的羞辱……而這羞辱恰恰就來自裏頭那個和她同樣丫鬟出身的沅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