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日的日頭正毒,原本還有些黏腳的黃泥也被曬得堅硬,踩上去的熱度穿過並不厚的鞋底,讓二嬸有些站不住腳。看著站在屋簷下一臉警惕的兩個孩子,張二嬸有些不耐煩的開口道:

“淵哥兒,你嬸子我還能騙你嗎?你忘了你那死爹掙不來銅板,你那病懨娘爬不起床的時候都是誰管你們吃喝了嗎?真是兩個沒良心的小白眼狼!”

白眼狼淵哥兒站在屋簷下,一臉警惕的看著二嬸,瘦黑的小手死死拉著自己的弟弟。嘴唇因為缺水導致的起皮,抿起來的時候有種異樣的疼痛。

“嬸子,你回去吧,我娘還在,我弟弟還小,我是不可能去充軍的。”

二嬸一聽就氣笑了,要不是那家人出來錢指名道姓就要這小白眼狼去充軍,她才不會跑這一趟一趟的,那可是充軍啊!多少吃不上飯,過不下去的人求著喊著想進還進不去呢,這白眼狼就是不肯去。

摸著口袋裏的一小錠銀子,二嬸咽了咽口水,想著來之前吃的大肉包子和那家人的許諾,狠狠心開口:“淵哥兒,嬸子可是為了你好!這機會多難得啊,如果不是你表弟年齡不夠,我都想把這個機會讓給你表弟的。”

“那就給表弟。”淵哥兒毫不猶豫的說道。倒不是他不想充軍,而是想到屋裏躺著的那個女人和年幼的弟弟,隻能把這個念頭摁下去。

自從父親離開後,這些人每天明裏暗裏刺激那個女人就算了,背後還想法設法的想要趕走他。他不懂這個破敗家裏有什麼值得那些人死死咬著,也嚐試過問屋裏的那個女人,一無所得。

淵哥兒油鹽不進的樣子徹底激怒了張二嬸,她收了笑,露出了真實麵目,冷冷說道:“淵哥兒,你別給臉不要臉,我現在是好聲好氣的和你商量,你要是不聽,等你那不中用的娘走了,我就讓你叔收養你們,到時候你還得給我老老實實去充軍拿晌。”

“我娘還在!”

“你們現在連抓藥的錢都出不起,”

“我娘還在!”

“你娘還能活幾天,我看你是心裏沒數!”

“我娘還在!”

不管張二嬸怎麼說,淵哥兒就是咬住牙隻說這一句話。

“真是氣死我了!”

張二嬸左右看看,見現在沒什麼人,眼神狠厲,從身上拿出一張寫滿字的文書就要去扯淵哥兒手。顧思淵哪裏是她的對手,一邊躲閃,一邊護著呆傻的弟弟,一不留神就被掐住脖子,忍不住叫出聲,眼神不下意識飄向窗戶,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能幫他嗎?

張二嬸注意到顧思淵的眼神,冷笑出聲:“你指望那賤人救你?”

“咣當。”屋裏傳出一聲巨大的聲響,緊接著不等幾個人反應,瘦弱的女人光著腳,拿著剪刀衝了出來:

“張曼妮,你要是敢再動我兒子一下,我和你同歸於盡!”

女人長發披散,身上的衣裙也是簡陋的一身白衣,臉上不施粉黛,麵色蒼白的如同白麵一樣。即使如此,也不能掩蓋女人的不俗的容貌。

張曼妮是張二嬸的閨名,已經十年沒人叫過了,現在乍一聽到,怔了一下。等到看到女人顫抖的手,心底又忍不住生出嘲諷。

這個女人從開始就壓她一頭。原本她是村裏出了名的姑娘,結果就因為這個賤人有個好爹,就搶走了她心儀的男人,等到婚後她因為生產逐漸發福被丈夫嫌棄時,這個女人生了一個癡傻的孩子,卻被人捧在手心裏!

明明這一切都該是她的!

“你拿什麼和我同歸於盡?我說程溪,你還真把這撿來的孩子當你親生的了?”

程溪下意識看向被張曼妮手中的孩子,當看到被像個雞崽一樣的男二,心裏一疼。知道自己多說無益,幹脆直接揮著剪刀撲過去。

張曼妮哪裏見過這樣的程溪,以前的程溪一直都是像是城裏那些小姐一樣矜持,規矩,哪像現在一樣跟著潑婦一樣一言不合就動手!剪刀的尖頭閃過一點鋒芒,程溪閉著眼睛亂紮,沒傷到人也把人嚇得不清。

張曼妮不敢和程溪硬碰硬,手一鬆,就往門口跑,跑的時候還不忘記撂下狠話,說下次還會再來的。

程溪哪管那麼多,看到人走了,才回頭看兩個呆傻的孩子。

“你們沒事吧?”程溪揚起一個笑臉,想要安撫兩個幼崽,剛走兩步就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軟了下去,隻聽到一聲慌張的到破音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