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太宰治身上可以說全是他的影子,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太宰治還沒有中也君像他。
至少中原中也認可他‘首領是整個組織的奴隸的理論’,而太宰治隻會嗤之以鼻,並不屑的偏過頭。
森鷗外想到從前,一切都是有預兆的,太宰治掙夠了錢,想要離開,甚至都不是臨時起意,而是他在很久之前就計劃好的。
森鷗外鬆開太宰治的衣領,難以接受的後退兩步,他都已經準備好要和太宰治一起改變這個國家了,然而現在太宰治居然說他不想幹了?
不,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發現太宰治不能繼承他的理想了,作為一個後輩而言,太宰治無疑是整個橫濱乃至整個日本,最出挑的那部分年輕人。
但是作為弟子而言,太宰治並沒有繼承到他的理想。
從十五歲起他就該明白的,那時候他們難得有了空閑,大家一起湊在桌子前吃火鍋,太宰治就說過他的理想。
是什麼來著?好像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
那時候中也君還笑話太宰治俗氣沒追求,說他這個懶散樣子能找到對象就是白日做夢。現在看來白日做夢的根本就是他森鷗外。
說不上是傷心還是什麼,森鷗外隻覺得心口涼颼颼的,甚至也沒有悲傷的情緒。
看著理想在自己麵前有了實現的可能,有看著通往夢想的天梯在自己麵前破碎。
森鷗外甚至沒有覺得悲傷,隻是靜默的坐著。
如果他吵,他用手段威逼利誘,那麼太宰治還有反抗的動力。
但是看森鷗外這麼失魂落魄的坐在這裏。
太宰治看著他沒有光亮的眼睛,難得對自己的老師有了於心不忍的情緒。
蹲下來,太宰治坐在森鷗外身邊的地毯上,歪著頭看他。
“森先生有什麼不開心的呢?想要走上新的道路難道一定就需要我嗎?知道了可行的路線,現在道路也打開了,森先生不是可以自己上嗎?”
幾個問題接連一問,直接把森先生問住了。
“可是,”森鷗外遲疑了幾秒,“這是你開拓的局麵。”
太宰治搖搖頭,很隨意的伸了一個懶腰,語氣輕鬆的說:“可是我不在乎啊!”
“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就能到達終點,隻要有中也幫我,我就可以很自信的說我能在五年之內成為全日本的無冕之王。可是那有怎樣?”
太宰治看著森鷗外瑰紅色的眼睛,“我為什麼要把別人的一生背負在自己身上?”
森鷗外看看太宰治的眼睛,還是搖搖頭,“不行,我不行,隻是你的道路,也隻有你能走通……”
“森先生!”太宰治嚴肅的打斷了森鷗外的話,“你難道以為日本現在那種腐朽的政府還能扶起來?”
似乎是太宰治的態度太認真了,森鷗外沒有在意太宰治這可以稱得上不敬師長的語氣,隻是配合著想到了政府內部存在的腐朽,搖搖頭。
如果不是內部的腐朽太過讓人絕望,他和福澤諭吉也不會出來,另起爐灶單幹。
出來單幹分明更加困難,但是他還是願意舍棄了從前積攢了人脈資源,隻身來橫濱獨自發展。
而且事實證明,出來單幹的他比之前留在政府的舊友更容易看見成果。
當一個地方腐朽已經成為了常態,當跪下去的人掌握了話語權,那麼那些站直的人,那些還有理想有抱負的人就成了需要打壓的異類。
森鷗外知道這個政府已經很難救起來了,除非那些腐朽的靈魂願意讓年輕的有誌青年取代自己。
然而腐朽之所以被稱為腐朽,就是他們已經不會為了整個國家考慮了。
分明身居高位,分明知道怎樣才是為人民謀福利,卻為了一己之私,有意做出錯誤的判斷。有或者有些被推上去的庸才,連人民怎麼寫都不知道,眼睛裏隻有中產階級,能說出何不食肉糜的鬼話……
這樣的政府已經沒有必要去拯救了,森鷗外從一開始就明白的。
曾經那場戰爭打了那麼久,沒有能接替上來的人,沒有武器物資。
就他們那幾百人,艱難的在常暗島上熬了好幾年,回到國土範圍內,森鷗外看見那些高官們吃喝的酒席,看見他們為了防止自己被暗殺,裝備的武器。
或者在那個時候,森鷗外就瘋了。
與謝野晶子瘋了,因為她無法接受自己想要拯救別人的心,最終成了殺死那些人的最後稻草,瘋在戰爭中,瘋的明顯。
沒人知道森鷗外也瘋了,瘋在戰爭後,瘋在他看見那些酒囊飯袋占據高位,坐視底層人民在困苦中掙紮時。
隻有森鷗外自己知道他有多瘋狂,但凡是個人就該有感情,怎麼他就能成為絕對的理智和邏輯呢,當然是因為他早就瘋了。
如果不是用邏輯和理智約束自己,森鷗外大概早在回來的第一天,就會采取自殺式襲擊,把曾經投過不支援票的政客全部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