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再見(1 / 2)

又是夜,惱人的黑夜。

我歎了口氣,打開銅鏡,任他把我傳送到離遊魂出現最近的地點。銅鏡告訴我,這次是一個女人。

這條街道有一些眼熟,我不知道我是否曾經來過,隻是任憑直覺牽引著我拐到一片工地,已經晚上十點了,但晚睡的小工還坐在一起聊天打牌。他們的日子雖然清苦,卻是充滿希望的。

什麼時候開始羨慕平凡的生活了。我暗自嘲笑自己。

轉到一棟快要封頂的樓房後麵,我看到了我今天的獵物。

那是一個女人,女人看起來有四十多歲,實際年齡可能要年輕不少。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工作服,褲子又肥又長,我猜是她男人的。

見了我,她一點也不驚訝,隻是站起身來對我說:“你來了,等我一下好嗎?我想再看一眼我的男人。”

我點點頭,跟在她的後麵。

她向我感激地笑笑,飄到一座帳篷裏,呆呆的看著坐在角落喝酒的男人,神色淒然。

那個男人皮膚黝黑,手指的關節略微有些變形,一看就知道是長期從事體力勞動。男人手裏拿著一瓶酒,刺鼻的酒精味告訴我,那一定是一瓶低價的劣酒。男人抬起手,向口中倒了一口酒,然後低下頭,呢喃道:“阿寧……”

鬼魂是沒有眼淚的,否則她一定會淚流滿麵。她慢慢走到男人身邊,拍了拍他都手背,走到我身邊,歎道:“可以了,走吧。”

我歎了口氣,用銅鏡對準了她,卻又不由得放下了。她剛才的神情,很像我的妻子。

最近,不知為什麼,我常常想起以前。我妻子臨死時,也是那樣的看著我,淒涼而又不舍的。

叫阿寧的女人驚訝的看著我,我沒有解釋,而是問她:“你還有什麼心願嗎?”

阿寧淡淡一笑,道:“我病死時,家裏欠下不少債,現在也快還清了,請你,告訴我男人,我對不起他,我們結婚六年,他照顧了我六年,我也沒有為他生下一個孩子。等債都還清了,讓他再娶一個女人,生幾個孩子,安安心心的過日子,我走了,來世不知會變成什麼,也不會記得他,別因為我影響了他今後的生活。”

我點點頭,道:“你放心,我會告訴他的。”

阿寧笑了,似乎也年輕了不少:“謝謝你,帶我走吧,我覺得我越來越虛弱了。”

我點點頭,又一次打開了銅鏡,阿寧就這樣微笑著消失了,一片白色的羽毛慢慢的飄到男人手裏,可是,他看不見。

從帳篷裏走出來,聽著男人絕望的哭聲,我的心也一陣陣刺痛。

不再理會銅鏡上閃動的寶石,我找了一個角落坐下,曾經,我是否也這樣萬念俱灰的哭泣過?

被學校辭退,我也不敢告訴妻子,還和往常一樣按時出門,回家。

世風日下,百姓的生活自然不易,半個月了,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一介書生,就連拉洋車,扛行李都沒人要我,隻是偶爾給別人抄寫一些文章,掙一頓午飯錢,當然,更多的時候,我隻能挨餓。那時才知道,每天學校管一頓午飯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已經是二九,我家卻連爐渣都沒有,看到妻兒凍得通紅手腳,我的心像針紮一樣的痛。以前在學校,我還可以從爐灰中挑一些沒有燒盡的煤回家,丟了工作,煤也沒了著落,可妻子從來沒有抱怨,也沒有問過我。

那天,我抱著抄好的紙去換工錢,卻被告知雇主出門去了,我歎了口氣,失望的走了出來,我知道,今天中午我又要挨餓了。

失望的走在大街上,盡管我盡量避開飯館,酒樓,和街邊的小攤。可包子的香味,燒餅的香味,紅薯的香味,爭先恐後的鑽進我的鼻孔。我握緊了手中的紙,最外麵的一張已經微微發皺,我趕快攤開撫平,又急匆匆的向前走,我的兜裏有五個銅板,懷裏有校長給的兩個月的工錢,可這兩筆錢我都不能動。那五個銅板,我還想等回家時換一點粗糧,喂飽幾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兩個月的工錢,我還要分兩批交給我的妻子,隱瞞我已經被辭退的真相。

匆忙間。我似乎撞到了一個人身上,急忙抬起頭道歉,卻發現那人有一些麵熟,那人看到我,向我笑了,我看著他的笑臉,竟有些膽戰心驚,那種笑容,分明是在告訴我,我又逮到你了。

他扶住我,道:“小夥子,我又遇到你了,今天我走遍了所有的酒樓,也沒有找到願意讓我請客的人,你願意幫我嗎?”

我本想拒絕,但想到跟他走就可以吃到一頓飽飯,還可以給妻兒帶回可口的吃食,也就答應了。人啊,真是嘴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