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騰地一下站起來:“你可是聽清楚了?”
小丫頭小雞啄米似的不住點頭:“聽得真真的, 是前院的大管家差人來報的,就等在外頭。”
“趕緊叫進來。”
那小廝進來給太夫人磕頭, 滿臉喜色道:
“給老太太道喜,給娘子們道喜。咱家四少爺高中縣試第四, 喜報先送到了老爺那裏,老爺身邊的穀雨回來送信的。”
一屋子的丫頭嬤嬤已經滿口子地賀喜,太夫人喜上眉梢, 指著那小廝和丫鬟道:“快賞, 賞他二人各五兩銀子, 闔府都賞一個月的月例。”
諸人俱都喜氣洋洋, 隻有三娘子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不過轉瞬即逝並未被人看見,她再抬眸時已換上了滿臉笑容, 仿佛一個真心為弟弟高興的好姐姐。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上輩子這個弟弟考中秀才分明是三年後的事情,當時繼母已經在幫他想看娘子了,怎麼這一世提前了呢?還有祖母單獨給七娘請的劉師傅上一世也並未出現過。而韓嬤嬤上一世則是在七娘成親的時候來送賀禮, 並未做她們姐妹的師傅。
自從七娘性情大變, 好多事情就都跟上一世不一樣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 她還能遇到表哥嗎?姑姑還會願意跟家裏結親嗎?”
長久以來積攢下的疑問被四弟突如其來的喜訊帶上心頭, 恐慌和迷茫難以抑製地在心中奔湧。不過,她到底也是跟著韓師傅學了這麼久的人,心裏越是慌亂,麵上就越是紋絲不動、笑容燦爛。
三娘子一邊指揮丫鬟們去給黃氏報喜, 一邊安排人上茶點,服侍老太太坐下,“四弟中了,咱們自是高興的,可祖母畢竟上了年紀,不可大喜大悲,您還是坐下慢著些,四弟的好日子且在後頭呢…一會兒問過太太,咱們也拉幾車炮竹,在門口放了,慶賀四弟萬裏鵬程第一步…”
太夫人看她忙前忙後的樣子,暗暗點頭。不管心裏是怎麼想的,麵上就得做出這個樣子來,家和萬事興,兄弟姐妹之間越團結,這家業才能越興旺。跟著韓師傅學了這麼久,果然是有長進的。
沒多久,黃氏就到了,進門先給太夫人福身,淚盈於睫:
“祖宗保佑,托老太太的福,華哥兒總算沒給祖宗丟臉,媳婦就是立時死了也甘願。
太夫人感慨,這個媳婦雖不大聰明,但上敬老的,下撫小的,這些年來也不容易,好在華哥兒爭氣,也算苦盡甘來了。
果然,今日楊仝下衙回府,雖然臉上極力表現得淡然無波,可那輕快的步伐還是出賣了他。
當然,這些做老子的打死都不會表揚兒子一句的,最多來句“尚可”已是極了不得。
楊仝也不例外,不僅沒賞一個笑臉,反嗬斥了兒子一頓,說了一通“不可驕傲,府試近在眼前”“若讓我知道你憊懶懈怠,仔細你的皮”雲雲。
好在楊廷華自小被老子捶慣了,也沒啥期待。縣試的成績給了他極大地信心,進過一回貢院,他倒也不像之前那麼抗拒科考了。
人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自從李禎離開湖州回贛地之後,就常跟他通信,並力邀他去贛地看一看,並且還說可以引薦他去白鹿洞書院讀書。
楊廷華一直有“鹹陽遊俠出少年”的夢,早就想出去走走看看了。若是能考取秀才功名,老爹一高興再加上祖母從旁幫襯,說不定老爹就準了呢?再說,有個秀才功名,見官不跪,出去遊學也能方便許多。
是以,在接下來的兩個月,他主動要求劉居士給他布置功課,日日點燈熬油讀書到深夜,太夫人對此很是欣慰。
黃氏還有些擔心兒子這麼辛苦,會不會身體吃不消,被蘇韻笑話:“就我哥那身體,壯得跟牛一樣,牛累了他都不會累。”
至於三娘子,許是老天爺聽見了她的祈求,和前世一樣,過了二月底,楊家姑太太的書信就到了,說她已經從京裏啟程了,回鄉祭祖並攜子回原籍參加秋闈。
算起來太夫人和女兒已經闊別十年未見了,接到女兒的信,大喜過望,立馬張羅著讓人把無塵閣收拾出來給女兒外孫住。
“上次見時,睿哥兒還是垂髫小兒,嘉姐兒還在嬤嬤懷裏,現在長得比我高了吧?”太夫人拉著黃氏直絮叨。
黃氏當然順著她說,“妹妹當年是淮陽一枝花,我剛嫁進來那會兒,見過妹妹一麵。我的天呐,哪是兩個孩子的娘,看著比我還小些。天子腳下的風水富貴養人,相必更添風韻了。”
人人都愛聽好話,太夫人被她捧得通體舒暢,這幾日心情都不錯。
私下裏,黃氏卻跟女兒抱怨:“你那姑姑最是個挑剔的,兩隻眼睛隻朝著天看。我剛嫁你爹那會,她們闔家在淮陽守孝,我可沒少在她手上吃虧。”
“春天吃水果必要時新,夏日看到滿池荷花就要回憶先嫂子,秋風一吹又開始念那些酸詩……總之,真真讓人惡心透了。”
又一個“姑嫂那點事兒”,在原身的記憶中,這個姑姑就對她沒個好顏色,原身後來在亂軍中像姑母求救,被她派了個老婆子就打發了,直到原身殞命都再未露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