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此處，麟符再一次停住了話音，他不敢看身邊的刑月，微微轉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火堆，跳躍的火焰映進他的眼眸一如他躁動不安的心：“阿月姐姐，我……挑撥他們父子仇恨，讓碎譽愈發癲狂。我在他書房偷書，明白碎譽想要下毒殺他父親。我將計就計以自身骨血為毒，想讓兩毒疊加送碎心無上西天……”
他聲音哽咽：“是我，殺了碎府所有人。”
他不是像阿月姐姐想象中的純白無垢的可憐少年，他隱忍陰險，他冷酷殘忍，他狡詐多思，他和那些美好的詞彙唯一的關聯大約是他長得足夠好。可他的臉早就被他親手刻下深可見骨的傷痕，從左眼下劃過左邊整個臉頰，刺目又顯眼。
他是罪人。
“不是所有人，一百八十一人，兩人存活，一人是你，另一個呢？”刑月的聲音一如往日溫柔平和，仿佛那些殘忍的、血腥的故事並沒有在她心中泛起漣漪。
事實上，這一驚比她預想的境況好了太多太多，她原本以為麟符是在遭受常年折磨之後奮起殺人，從而帶累無數無辜仆從。
打從最一開始，她就沒有想過麟符是完完全全的惡意殺人，她從不會以最惡意的角度去揣度人心。
麟符道：“是環兒。”
“環兒為什麼能活下來？”
麟符老老實實地解釋了碎府的年節分食紅豆湯傳統：“我的毒下在了紅豆湯中，所有人都會喝。但毒是以我自身血肉煉製，隻有曾大量生啖我血肉之人，才會毒發。”
“大量？”
“至少超過一碗。”
刑月忍不住皺眉歎息，這碎府啊，還真是從根上就壞透了，她甚至難以想象，怎麼會這麼多人中，隻能挑出一個環兒？
這麼小小的身軀，一百多號人，整整七年，他要被吃掉多少血肉才能讓湊足一百八十萬？就算元清大陸天材地寶多人恢複能力快，也不能這麼糟踐。
“麟符，那毒如此功效，可是你特意為之？”
麟符點點頭，從一開始，他就想放過環兒。隻是他自己也沒想到，最後竟隻放過了環兒。
可那又如何，他的雙手依然沾滿鮮血，他是在報複，他放棄了所有可以申訴的渠道選擇了獨自施展這罪惡的複仇。
他殺了一百七十九人。
“小朋友，你可想過，若是你不反抗，繼續下去，你會活下來嗎？”
麟符搖搖頭：“我會像那個無名女子一般死在碎心無手上。”
“那你可想過，若是你隻殺了碎心無，你逃得出去嗎？”
麟符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一幕幕場景在他腦海中生成。
不會的，那近乎瘋癲的碎府中人，沒有一個人會放他離開。也許環兒會心軟，會幫他，然後兩人被一同關押在某個暗無天日的密室，也可能，那些人會親手將環兒在他眼前殺死。
威逼，震懾，小小的碎府失去了領頭羊會陷入短暫的混亂，各方都在奮力搶奪碎心無留下的巨額財富，其中最重要的大約便是他。
興許，他都活不到領頭羊們分出勝負，就被一擁而上的蟲豸分食到屍骨無存。
從此，世上再無麟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