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憶征鞍 1(2 / 3)

而當李如鬆翻到第二十三份奏折以後更是驚愕萬分。

原來從第二十三份奏折開始,上疏參劾李如鬆的竟然是宋應昌本人,而且從這一份開始,竟接連上了三十三份奏折彈劾李如鬆,但當李如鬆將這三十餘份奏折逐一仔細閱讀完畢後,才知道宋應昌對自己的一份良苦用心。

原來宋應昌得知朝中上疏參劾李如鬆的人越來越多且參劾的理由愈加凶辣狠毒之時,意識到雖然萬曆皇帝一向對李如鬆都極為欣賞和信任,但任由京城中那些言官和禦史肆無忌憚地造謠中傷下去,勢必對李如鬆不利。宋應昌想要上疏替李如鬆辯解澄清又恐授人與李如鬆“私結朋黨”之權柄。

因此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決定自己上疏彈劾李如鬆。從而讓朝中眾臣以為自己和李如鬆出現將帥不睦之局麵,那些無事生非的言官禦史自然就會先停下手來,抱著作壁上觀的心態在旁冷眼視之,等這群宵小之輩醒悟過來,宋、李二人恐怕已經戰勝倭寇、班師回朝了。

當然,宋應昌明為彈劾,實則是向萬曆皇帝替李如鬆澄清和辯解各種造謠和中傷。

而萬曆皇帝何等睿智。看了宋應昌上的第一份奏疏便立即明白了宋

應昌的真實用意,卻並不戳破,因為他實在樂得讓宋應昌出麵替自己讓些呱噪如蠅的言官禦史閉上嘴一段時間,自己也落得一份難得的清靜。

因此當李如鬆看完了最後一份奏折之後,慢慢地閉上了雙眼,臉上是一種極為複雜的神情,不解、輕蔑、憤怒、不甘、委屈等都兼而有之。

良久,李如鬆睜開了雙眼,緩緩起身向宋應昌一躬到地,語氣低沉地說道:“如鬆愧受時祥兄的深情厚誼,請時祥兄受如鬆一拜。”

宋應昌起身將李如鬆扶起,神色凝重地說道:“如鬆,我之所以這

樣做也是為國掄才,為江山社稷護賢。隻是……”李如鬆苦笑道:“時祥兄有什麼話當可盡言,此時再出現什麼樣的彈劾罪狀和借口我都已經無所謂了。”

宋應昌搖了搖頭對李如鬆緩緩地道:“不,如鬆,你看看這一封奏疏,與之相比之前的那些簡直不值一提。”說著從袍袖中抽出一封火漆密函,李如鬆一看便知道非同小可,隻聽宋應昌繼續說道:“這是今日早上我接到的密旨。”

李如鬆接過來打開仔細看了起來,當他讀完之後頓時呆若木雞,額頭上豆粒大的汗珠“滴滴答答”地滴落,將李如鬆嚇得汗流浹背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則奏疏?

首先這份奏疏的作者署名已經被朱筆塗抹,所以是誰不得而知,但從其中的語氣看並不是什麼言官禦史,而是時任的某位內閣成員;其次是它的內容,正如剛才宋應昌所言,與之相比,之前所有奏疏羅列的罪名加在一起也不及這份奏疏裏所提的一條罪名。若萬曆皇帝稍有猜忌,便是誅滅九族之重罪!

李如鬆此刻大腦內已經一片空白,但這封奏疏中提到的那些話卻如同被刻入心中一樣:攻陷平壤之時,李如鬆私縱倭軍近萬餘自東門出逃在先,困敵於王京城內卻躊躇不前在後。養寇以自重之跡象顯露無遺!

其父李成梁執掌遼東多年,期間謊報軍功、冒領糧餉、與蒙古韃靼私開馬市、妄縱建奴崛起且大有一統女真各部之跡象。遼東割據之相已隱然成矣。遼東李氏父子不軌之心昭然。萬歲聖明燭照,宜當早做裁斷,以防養虎成患。

宋應昌靜靜地看著李如鬆問道:“如鬆以為這奏疏上彈劾之罪狀如何?”

李如鬆此刻已經從剛才的驚慌失措中平複,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齒的痛恨:“信口開河、誣陷忠良、其心可誅。”

宋應昌緩緩地搖了搖頭。

李如鬆詫異地問道:“難道時祥兄認為我說的不對?”

宋應昌略微猶豫了一下道:“愚兄也以為這則奏疏甚為可怖。但是愚兄以為……你可曾想過,如若這份奏疏上所言非虛,你當如何自處?”

李如鬆聞言不禁勃然大怒,“噌”一聲站起,指著宋應昌怒斥道:“時祥兄,如鬆一向敬重你的為人,卻想不到你與朝中那些奸佞沆瀣一氣,信口雌黃、陷害忠良,枉我剛才還當你是朋友,算我李如鬆認人不清,告辭!”說罷向外便走。

宋應昌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待李如鬆推開門即將要走出書房的刹那,忽然平靜地說道:“如鬆,如果愚兄所料不錯,兩日內便會有令尊的家書寄到,屆時你自有分曉。”

宋應昌的聲音很低,但對於李如鬆而言卻字字如同炸雷一般,他沒做任何回應,逃也似的棄門而去。

這一夜,對於李如鬆而言尤為漫長,等到東方泛白的時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了過來,可還沒來得及起床,二弟如柏和五弟如梅兩人便來到了他的房間。兩人見到大哥尚未起床不免有些奇怪,不過如梅還是難掩一臉的興奮,對李如鬆喜道:“大哥,爹來信了!”說罷揚了揚手中的信封。

李如梅的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對於此刻的李如鬆而言卻比晴天霹靂,以至於躺在床上半晌沒有反應。

李如柏看大哥臉色有異,不禁上前一步關切地問道:“大哥,你怎麼了?”

李如鬆這才回過神來,隻聽他沙啞著嗓子對兩個弟弟說道:“把信放在這,然後你們都出去!”

李如梅一聽不禁問道:“哎,大哥,你嗓子怎麼啞了,病了吧?”

李如鬆突然從床上坐起,聲色俱厲地說道:“我讓你們把信放下,然後出去沒聽見麼?!”

李如柏和李如梅被大哥突如其來且莫名其妙的怒火搞的有些發暈,不過李如柏反應還是快,一把從五弟手中把信奪了下來放在了桌子上,對大哥說了一句:“那我們就先出去了。”說罷拉著李如梅等快速走出了李如鬆房間,並將房門關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