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國楨笑道:“如鬆賢弟,我倒是覺得你這個親隨小將頗有些趣味,總覺得每次見他必有好事降臨,真是一員福將。”
李如鬆笑道:“借梅兄吉言,卻看窖生這次有沒有好消息帶來。”說罷勒馬站定。
窖生來到梅、李二人身邊,飛身下馬行禮道:“報梅禦史、李總兵!有軍情上奏。”
李如鬆幹脆利落地叫道:“說!”
窖生回複道:“是,剛剛截獲了一個車隊,有十餘輛推車上都裝滿了白胡麻,據車主說是城裏的油坊自河南南陽販胡麻剛回來,李如柏將軍已經將車隊先行扣押,請兩位大人定奪。”
梅國楨哈哈大笑著對李如鬆說道:“如鬆賢弟,我說什麼來著?看來此子真是一員福將!”
李如鬆也爽朗大笑:“梅兄,一同看看去!”說罷兩人策馬返回軍營。
李如鬆、梅國楨兩人回到中軍大帳,見李如柏和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已經在營內等候。
兩人剛一落座,李如柏連忙上前見禮奏報:“稟告梅大人、李總兵,剛剛截獲了一個車隊,一共十七輛大車上都裝的是白胡麻。車主便是這個人。”
李如柏話音剛落,站在一旁的中年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他嘴裏連連說道:“稟報兩位大人,我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啊,一直在城內開著一家小油坊,勉強度日,從未作奸犯科,請兩位大人明鑒!”
梅國楨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中年人,他看模樣約有三十歲,中等身材,雖然穿了一身粗布衣裝卻很是合體,顯得儉樸、精明,嘴唇很薄,看上去幹練中透露著一絲狡黠。
於是梅國楨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中年人趕緊答道:“回稟大人,小人名字叫作李登。”
梅國楨說道:“李登,起來回話。”
李登趕緊低頭道:“小人不敢。”
梅國楨溫和地說道:“讓你起來就起來,隻是有些話要問你,不必拘謹。”
李登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李如柏,李如柏說道:“既然梅大人讓你起來回話,你就起來,不過要老實回話,否則定然嚴懲!”
李登點頭如搗蒜,連連說道:“小人遵命!小人遵命!”這才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低頭垂手站在一旁。
梅國楨側頭看了一眼李如鬆,李如鬆點頭示意繼續盤問,便繼續問道:“李登,你是哪裏人?”
李登趕緊答道:“稟大人,小人祖籍在山西晉城,自幼喪父,從小便跟著叔父到西北一帶販牲口,後來叔父在寧夏鎮染了急症暴斃,小人走投無路,便去了城內一家油坊做學徒,直到五年前自己才張羅了一家小油坊,勉強糊口度日。”
梅國楨點了點頭道:“一個學徒能白手起家也實屬不易,自然是少不了比常人多了幾倍的勤奮。如此說來,李老板對寧夏城內的風土人情應該是頗為熟悉了?可知道哱拜的府邸在城內什麼位置?”
李登一聽趕緊答道:“蒙大人謬讚!小人哪裏敢稱老板。隻是糊口罷了。小人雖在寧夏城多年,卻一直忙於油坊生意,至於城內的風土人並不算了解,和官府便更加沒什麼往來,也不知道……不知道哱拜王爺的府宅所在。最多隻是對城內地形路況知道一些。”
梅國楨何等城府,聽到李登剛才回話時有些猶豫,便知道剛才的回話言不由衷,卻也不急於戳穿,他隻是看了李登一眼,話鋒一轉道:“對了,李登,你拉這許多白胡麻從哪兒回來?”
李登仍舊低著頭道:“回大人,小人剛從河南南陽平輿販了一批今年最早播種的白胡麻用於榨油。”
梅國楨讚道:“我聽說河南南陽府平輿所產白胡麻屬性溫涼,味道醇香,品質居全國之首。”
李登聞聽此言抬頭瞄了一眼梅國楨又低下頭道:“大人見識廣博,小人欽佩!這南陽平輿所產白胡麻,馳名宇內,確可算是天下第一。待小人回到油坊,必然挑選今年頭茬最好的白胡麻,壓榨出上好的胡麻油給大人送過來。”
梅國楨笑道:“這平輿白胡麻雖好,價格卻也極高,梅某在京城時聽聞,便是好多二、三品的京官也多是在逢年節時才打上一二斤以備節日食用,而平時大多食用的卻是黃豆油抑或菘菜籽油,至於尋常百姓能用上莧菜籽油便算是心滿意足了。就你這許多車的白胡麻,卻讓梅某如何能買得起?”
李登一聽趕緊說道:“大人說哪裏話?大人為朝廷、為百姓憂心勞神,這些許土物能值什麼錢,自然是小人孝敬大人的。”
梅國楨笑道:“這麼說來李老板倒是大方的緊啊,那梅某就先行謝謝李老板了!不過……”
梅國楨忽然收起了笑意冷冷地道:“我倒要問問你,你這一車胡麻是多少石,這一十七車一共又是多少石,一共能榨出多少油?這麼多胡麻油如不是城內權貴之家訂購,難道都等著寧夏城內的百姓們一斤半斤的零散購買?”
李登頓時被問得語塞,梅國楨忽然喝道:“李登,你好大的膽子!”
李登嚇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忙磕響頭道:“大人,我說實話,城內哱拜的王府內及各級官員家中用油都是小人的油坊常年在供應,但除此之外,我從沒有任何的作奸犯科,我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請大人明鑒啊!”
梅國楨哼了一聲道:“從不作奸犯科?可你明知哱拜已經起兵謀反,卻仍執意妄想將這批胡麻運送入城,這便是在向城內叛軍輸送給養,與叛逆同罪,當誅滅九族!”
李登聽了梅國楨的話一時竟嚇得傻了,目光呆滯地半晌無語。
李如鬆在旁察言觀色,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於是對梅國楨說道:“梅大人,你先息怒,依我看這個賣油郎無非是擔心城內家眷安危,似乎並非有意資助叛軍。”
李如鬆話音剛落,李登突然一邊磕頭,一邊大聲求饒:“兩位大人救救小人吧,小人在城內上有老下有小,現在不知生死,小人實在是憂心家人安危,才想冒險進城。至於這批胡麻,那是小人投入了全部積蓄另外又借貸了三十兩銀子才湊夠本錢,實在是……實在是舍不得,可到了今日如此地步,小人願意將這批胡麻全部獻給官軍,隻求兩位大人能饒了小人!求求兩位大人了!”
李登連連告饒,到後來已經是聲淚俱下。
李如鬆向梅國楨使了個眼色,梅國楨心領神會,說道:“既然李總兵代你求情,你先起來,本官有話問你。”
李登兀自不停磕頭求饒,似乎沒有想停下來的意思。
李如柏見狀低聲喝道:“李登,梅大人讓你起來,有話問你,你還不起身,難道真要等著治罪不成?”
李登聽了不敢再執拗,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身上瑟瑟發抖。
梅國楨看了看李登說道:“本官念在你尚有仁孝之心,又有李總兵替你求情,就給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隻要你肯用心,事成之後我擔保,城破之時,定然保你家人安全。另外你這批胡麻也由官軍原價收了,免了你後顧之憂,隻是此事需擔些風險,你可願意?”
李登在這短短的一炷香時間裏,如同在地獄和天上間遊走了一圈般,心神早已大亂,此刻聽梅國楨如此說了哪裏還敢說個不字?他隻是不停
地重複道:“一切聽大人吩咐,一切聽大人吩咐!”
梅國楨安排人帶李登出了營帳洗了把臉,又命人給李登搬了把椅子,端上了一盞熱茶,待其心緒平複後,他才說道:“你知道哱拜的府宅所在,那你可知道劉東暘府宅在哪嗎?”
李登趕緊起身回複:“稟大人,小人知道,劉總兵的府上日常用油也是由小人的油坊供給。”
梅國楨看了看一旁的李如鬆問道:“李總兵覺得如何?”
李如鬆一笑:“梅兄已然成竹在胸又何必多此一問,隻是這斬蔡瑁張允的書信卻需勞煩梅兄親自捉刀了。”
梅國楨點頭讚道:“好個李如鬆!什麼事也瞞不過你的法眼!”
他轉頭對李登道:“你今晚便趁夜色進城,隻需要先到哱拜府上送一封信,再到劉東暘府上送一封信,就算是功德圓滿。”
李登一愣,問道:“大人就是讓小的去送兩封信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