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屍,談何容易?
人死了,總要有棺槨裝屍,再破的棺槨,一副也得五兩銀子。爹娘俱死,兩副棺槨就要十兩。
後事再倉促,請人挖坑造墳總不能省,那麼問題來了,工錢又得幾兩銀子。
錢錢錢,逼人的坎兒。
焦嬌和焦生尋了兩張破草席勉強給爹娘遮了屍身,便坐在屋子裏相對而哭。
家裏除了四麵牆哪來這多餘的錢可以給爹娘辦後事啊?
少女走了進來,手裏拿著焦黑的樹枝在地上寫了一個字,焦生擦幹眼淚,看著那個字念道:“賣!”
焦嬌一聽,怒了:“她寫什麼?”
“賣。”焦生重複。
焦嬌也湊上前去看地上的字,焦生跟村裏的先生識過字,而焦嬌的字是焦生從先生那裏學完回來教她的,故而也認得一些字。地上的字字跡十分工整,的確是個賣字。
焦生喃喃道:“賣身葬父,戲文裏的確是這麼唱的……”然後瘦弱的少年抬起清秀的麵龐水汪汪看著他的姐姐……
焦嬌一下就炸了毛:“賣身葬你個大頭鬼!這個啞巴,亂出什麼餿主意!我不要賣身!爹娘要是活著也不會同意讓我賣身的,賣身,有辱家門……”
少女無語地搖頭,你爹娘要是活著,你賣身葬誰?
少女又低頭用樹枝寫了兩個字。
焦嬌徹底跳腳:“你這個臭啞巴,又胡寫些什麼!我說了我不要賣身!”
“焦嬌,阿鶯不是說賣你,她是說賣嫁妝。”
焦生看著地上少女用樹枝寫出來的字,那麼工整,那麼娟秀,簡直比先生寫得還好。
嫁妝!
焦嬌整個人驚跳起來,那還不如賣了她呢。
那嫁妝可是爹娘積攢了多年這個啞巴的生活費替她置辦的,就是為有朝一日她嫁到丁家去能讓丁家人高看一眼。丁家可是方圓百裏的財主,他家的兒子尋花問柳,要不是曾經得過花柳病,怎麼會和她焦家結親?得過花柳病又怎樣?不是已經治好了嗎?自己嫁過去就是正經的少夫人,有一群的丫環仆婦伺候著呢!從此擺脫貧下中農的生活,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可是現在這個啞巴居然讓她賣了……嫁妝!
焦嬌恨恨看著少女。
少女蒼白的麵容上一雙烏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看著焦嬌,看得她心慌意亂,讓她覺得不賣嫁妝就是不孝。
“你這個臭啞巴,看什麼看!要賣賣你,嫁妝我是不會賣的!”焦嬌心虛地喊。
少女又低頭寫了幾個字,焦生隨著她安靜的書寫念道:“你用不著了……”
焦生話音甫落,門外就響起了吵嚷聲。
“誰來了?”焦嬌警惕地問,臉上俱是受驚的表情。
焦生看著少女道:“阿鶯,你呆在這裏別動,我出去看看。”
少女靜靜地點了點頭,看著姐弟二人怯弱地走了出去。
不知為何,少女心頭湧起一股憐惜。
失去父母的孩子,就像傾巢的雛燕失了蔭庇。
想到父母,少女心頭劃過一陣清晰的痛楚,那痛楚就像尖刀猛刺,痛得渾身抽搐。
少女一手撐住桌子,一手扶住胸口,咬住唇,似在努力壓製那心頭痛,不讓它淹沒自己的四肢百骸。
外頭傳來焦嬌歇斯底裏的叫嚷聲:“為什麼要退婚?為什麼要退婚?我不同意退婚!”
焦嬌心裏惶恐地想:那個臭啞巴說嫁妝要賣因為她用不著了,丁家果然就來退婚了,這個臭啞巴簡直就是個烏鴉嘴!
“我們丁家要退婚,由不得你們焦家賴皮!”一個男人凶惡的喊聲。
然後是幾個男人一起的叫喊聲:“把婚書交出來!不交出來,就砸了你們房子!”
“你們別打我姐!”焦生的聲音。
“別打我弟弟……”焦嬌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