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生死一事來說,人之血肉之軀,不論意外或是病災皆有命理規則,便是至強者亦有天道製約,白仙檸以為,生而有命,實在算不得什麼大悲大痛之事,怎知事情轉到自己身上卻是這麼難以接受。
她是醫者,甚至她手中還殘留一顆修神丹,最不濟事當年她穿越進龍皇宮時,龍皇將她認做戚姝公主,曾大方的贈送於她一顆以龍神之血煉製的複神丹。此丹可令陰魂複生,令元神複歸。便是有如此厲害的丹藥輔助治療,他卻瞞她瞞了這許多年,應是彼時傷的十分嚴重,嚴重到必魂飛魄散的傷。
得來白枍神仙逝的消息令她打擊頗深,心脈俱震陷入昏眠時,似乎做了個十分淩厲的夢。
夢裏尚是魔湖島一方天地詭異的光景,祖母命她跪在族祠前,手持佛珠,對著醫仙祖的畫像立誓:“許諾今生今世永不踏出魔湖島”。
周遭是死寂般的氛圍,在此種氛圍下,連敬神拜祖亦教人生出絲膽戰心驚感來,外麵好似壓抑著某種鋪天蓋地的暗黑力量,齊齊碾壓過心坎深處,使人心神不寧。
紅燭暈染的淺淺昏光被堂外漆黑處吹來的一股狂風撲滅,天地間猛的一聲驚雷乍響,淩厲的閃電光芒劈過她與祖母跪立的身影,似突然擊穿她的腦殼。瞬時,她好似大夢初醒般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向外麵疾奔而去。
祖母的急喚聲自身後傳來:“仙檸,不準……”。
警告的尾音被連貫而來的雷電擊潰,她已霍然奔出門外。
狂風吹起的沙石迷亂人眼,周圍景象卻不似曾經那般晴空爽日花香。
院中一片枯槁色彩,不曉得何時築起的土黃矮牆猶如迷宮,她穿梭其中如何也走不出去,心中恐慌的厲害,冷風中似有錐刺自身後猛射而來,她急忙借以赤金劍阻擋,但不知為何,身體綿軟無力,劍無銳氣,全身仿佛灌了鉛般沉重。
正當是個危機時分,矮牆旁忽然開通一座土門,她當即鑽進門內,心中一恍惚,竟覺這夢境的變化之數仿佛由心而生,看似絕望,卻在絕望中另外幻化出一道門來助她逃脫。
驚險餘威未泯,尚未鬆口氣,又見眼前此景乃是她當年居住的西廂房,廂房內布置簡單,彩石鋪成的地麵,中間立一矮桌,桌前正有位素衣女子手捧一本冊子在與身旁的幼童講解些什麼。
原本是母慈子孝相談甚歡的情景,柔聲細語的朗朗誦讀聲在聽到動靜後陡然轉麵過來。那女子一張麵孔極為純善,仔細瞧去,竟是多年以前虞闌珊的扮相,迎上來笑意款款與她道:“仙檸,我等你好久了”。
她於夢中不知其意,往日仇憤仿佛如煙雲消散般,一如初時二人友好的畫麵,她捉住對方衣袖切切問道:“可曾見到阿白?”
虞闌珊笑意豔瀲,幾乎是瞬時變了臉色,眼如銅鈴,麵如獸相,口中尖齒瘋長,低頭狠狠向她脖頸處咬來。
白仙檸防備不及,利齒嵌入血肉中時,陡然一聲驚叫自夢中轉醒。冷汗淋漓中卻見得周圍火光簇簇,迷離的火影中赫然呈現出武奎那張極度扭曲的麵孔,僅憑一縷法相殘魂亦能將這天地攪的天翻地覆。
原來虞咲舞為置她於死地並複活自己的兒子,竟與武奎做了交易。做神仙做到她這個地步與邪魔無異,委實是人神共憤。
橈月昏迷不醒,白來來修術不精,勉強築起的微弱仙障正被舔舐而來的火龍一寸寸吞噬,白來來舉力苦苦支撐,一張小臉扭曲的變形,轉頭來痛哭出聲:“娘親,您快清醒些,孩兒實在支撐不住了”。
白仙檸沉默駐望火勢良久,神容淡漠,卻並無扭轉勢態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