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失蹤了!”
偌大的幽冥鬼府,頃刻間填滿了秦艽的驚吼聲,偏偏他又是用了仙氣化音而出,冥府中無論是鬼差還是十八層眾鬼們,道行低一點的,均是眉頭緊蹙難受不已,更甚者早就嚇得魂散煙消了。
厭竹瞥了他一眼,極為厭棄的樣子,而身旁翩翩而立的白絳,卻是一襲白衣毫發無傷,區區肉骨卻可擔得起九重天仙君的仙力,不由讓她暗自生疑。
誠然,天地之間也隻有秦艽和白絳體內壓製的孟章神君靈體才知道白絳的真實身份。
白絳知道秦艽對聶銀燭的意思,雖自知他們交情深重對自己也有恩,心中還是有些不坦然,遂而出了事隻想先找冥府判官厭竹,卻不想秦艽天天在九重天和人間四處晃悠,聶銀燭的氣息一沒他倒能立時三刻趕赴探查。這更讓白絳心中不高興了。
但是危機之時,他無論武功多高智慧超絕,連一個雲遊散仙的法力也夠不上。當務之急便是找到聶銀燭的下落,其他的暫且按下不表。
恰此時,閻君晃晃悠悠地過來了,他是冥府之主,掌鬼域八千年,無論壽數,自在形貌,卻總是以垂垂老朽的姿態示人。
現在這位老者眯著眼,捧著重重卷宗,細細觀覽了一陣,對著他們搖了搖頭,無奈道:“冥界尋了半圈了,找不到絲毫蹤跡。流螢小仙若在這裏,早該有通傳。”
“不在九重天,不在人間,更不在冥界……”厭竹細細琢磨著,喃喃出聲,“這聶銀燭,還真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她聲音剛落,秦艽一個激靈,跳起來呼道:“不在五行中,那是自在界的地盤呀!”
“自在界?”白絳和厭竹齊聲疑問道。
秦艽點了點頭:“與九重天相離的另一個上上之地,你們不知道罷了,自在觀者自在心,他們那些精妙之事非我等能搞清楚的。”
大概是自己也覺得說得太過籠統,秦艽又補充了一句:“通俗點來說,就是西方極樂,人間所說佛家的那些事了。”
自在觀者自在心,無花無葉生菩提。
三界的紛囂與聶銀燭沒有關係,此刻她睡在一個長久的夢裏,鼻間縈繞的,是畫屏周遭氤氳的香氣。
盛京,銜紅樓外。
“不該不該!”
戚秀才停在一群鶯燕之外,身在喧鬧的長安街市中,與銜紅樓裏的胭脂水粉隔開了界限。他連連搖頭,剛踏進去的腳又縮了回來,一臉的悲憤凝重。
“喲,這不是那聞不得脂粉的戚兄嘛!”
遠處來了幾個手捧詩書經卷的書生,與戚秀才差不多的打扮,邊揶揄他邊向銜紅樓的大門走去,闊步流星,極為坦誠。
進門前還不忘回頭頗為得意地瞟了他幾眼。
這年頭,最不應該的大概就是拜謁求官之道,真有才學的人,若沒有門道,都少不了要比那些裙帶關係坐穩的人多走幾條彎路。大局之下,戚秀才這樣自認清潔的人,都免不了為了功名到大官雲集的銜紅樓裏湊個門道。
銜紅樓,俗了說便是青樓,隻不過銜紅樓中清倌更多,且大多是詩書兼備的紅粉佳人,如今附庸風雅也好,暢談經譯也罷,都免不了這些嬌人在旁侍奉,恰好處添點幾句,給人一種得有紅顏知己的朗悅之感。
戚秀才從揚州家中一路奔波至長安城,站在銜紅樓外,卻不料自己聞不得脂粉。
說來也奇怪,這怪病倒不知是不是一路奔波水土不服得來的,家中母親姊妹捈了胭脂水粉,他除了覺得鼻間敏感了點,其餘的也倒受得了,沒成想到離自己求官之路就差臨門一腳,卻因為不耐脂粉停在了大門之外。
第一回去,他坐下不到一炷香,渾身搔癢,紅疹遍布,嚇得一眾客人以為他花柳纏身,齊齊將他和他的詩文轟出了門外。
這些天他尋遍了長安城裏的郎中,偏方都不知拿了多少個,抹了一身藥膏進門,卻忽而覺得這條路走得頗為不妥。
“唉,想不到我苦讀詩書十餘年,卻要在這種地方卑躬屈膝求功名……”
不順大勢之人,有時逆流而下,卻激石而已。
慫了肩膀,萎了鬥誌,戚秀才悻悻回頭,想著今日就且回客棧消磨他的一點硬骨氣罷,卻不想頭未抬起看不到前路,剛一挪步便和一個柔軟的物事撞了個滿懷。
戚秀才連連賠罪,那人卻並不呼疼,抬頭一看是個輕帽紗遮了半個身子的女子,身材纖佻,腰間盈盈一握,著一身淡綠色的衣衫,縈繞間有淡淡茶香,不知是飲茶慣了,還是脂粉處有妙道。
女子不急不緩地彎下腰,蔥白的手指拈起散落在地上的詩卷草稿,徐徐開口讀道:“香卻春,無花無葉入朱門……”
僅此一句,卻好像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來,輕笑幾聲,問道:“你那麼討厭脂粉氣嗎?”
戚秀才早已愣在原地,這回才反應過來,這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氣,竟未讓自己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