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都知道神土?
福樂等人內心裏驚詫,想萬曆爺既然都知道這回事兒了,為什麼找人來問。
萬曆爺的目光慢慢掃著這屋子裏一圈:“雖然朕那時候看著老百姓吃泥土,十分震驚,但是,當地百姓告訴朕,這東西確實治好了某些人的病。朕不能說,一百個百姓問話一百個都這樣說而朕一個都不信,當初朕也有想過弄一碗泥巴來試試,接下來的事兒,魯大人你來說吧。”
魯仲陽這隻老狐狸,明顯對這事兒也是知道的,從容地撫著自己的白胡子,說:“回皇上,老臣對這事兒還真是記的一清二楚。那會兒,老臣是不敢冒死進言的,因為老臣也弄不清楚這個泥巴怎麼給人治病。古書裏固然有記載一些用土入藥的方子,可是臣都是謹慎觀察,畢竟怎麼想,這個泥土治病,人吃土都不可想象。”
“嗯嗯。”萬曆爺點著頭,“朕正是這樣想的,所以,當時,朕有心想試,但是,周大學士對朕說了句話,說,既然其他藥都能治好朕的病,何必偏去嚐試泥土。把神土這味藥留著,留到其它藥都救不了朕時,再拿出來試豈不更好。”
周大學士,即是當初誇獎李敏字的那位大學士,據說才華橫溢,能說會道,深得萬曆爺的喜歡。現在看來確實是個很能說話的人,太醫都說服不了皇帝,這個周大學士兩句話,能言善辯,把萬曆爺征服了。
萬曆爺雖然那時沒有吃這個泥土,可是,卻把這泥土的事兒惦記住了,把它想成了救命神藥。所以,莊妃他們來說讓十六爺嚐試神土時,萬曆爺才沒有一口拒絕說不讓。
所有人聽明白這個故事以後,白府的人似乎可以鬆一大口氣了。儼然,他們的神土是有根有據,那麼多老百姓吃過都沒有事,怎能說他們做的事一定是假道士做的那種坑蒙拐騙的伎倆。
福樂定了定心,道:“父皇,既然神土這事已經被確認無誤,是不是,十六爺病這事兒,應該和神土沒有任何關係?”
魯仲陽撇了下白胡子。
萬曆爺看向雙方人馬。
福樂弄錯了。萬曆爺讓他們兩方人馬到這兒不是為了給十六爺治病,是為了讓他們向他萬曆爺解釋清楚,神土究竟是不是有特殊功效,神土的功效是怎麼來的。
李敏退了半步,在這個時候,不如讓白府的人先說。
白府的人還真是打算好了趁勝追擊。白大人代替女兒,進一步說:“臣啟稟皇上。”
“說。”萬曆爺道。
“臣的女兒手中握有這個白土,確實是從廟宇裏麵求來的,不是從自己家牆垣裏隨意挖來的東西。臣自小請老師到府中教孩子們念書,學習做人的品德,又怎會讓自己女兒做欺騙百姓害人害己的事。”
萬曆爺“嗯”一句長聲:“白大人的品德,朕自然是信得過的。據聞白大人的女兒力行行善,品德更不用朕去疑心。”
白大人感恩戴德,叩謝。
萬曆爺接著說:“可是,朕到今想不明白,這個神土怎麼給人治病的?”
“皇上。”輪到白家父女倆不明白了,“這個神土,既然是神仙留下來給凡間百姓救命的東西,怎麼會不能給人治病?”
“為什麼神土唯獨在你女兒手中,白大人?”
“這是因為臣的女兒小時候曾經生了一場大病,差點去見了閻王爺,後來,小女轉危為安,說是神仙托夢給她,讓她留著這條命代替菩薩在世間行善,所以知道了神土在廟宇裏可以用來治百姓的病。”
托夢這種事,是很神秘的,說不清的。李敏知道一旦拿托夢來說話,雖然現代科學證明夢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其實與現實有莫大的關係,神仙那絕對是子烏虛有的東西。哪怕夢到神仙,也有可能因為誰說過什麼在人心裏麵產生了暗示,導致大腦皮層動作做了這樣的夢。古人不了解這些,肯定是對夢懷有一些敬意的揣摩。
萬曆爺聽了白府的人這番道來,似乎是撿不出破綻。但是,對這個在曆代君王之中算是很能幹的一個君王來說,這樣的解釋,肯定是不能解除萬曆爺心裏麵最大的疑問。萬曆爺博覽群書,更相信書裏麵說的話,而不是菩薩托夢說的話。
白府的人,隻見著萬曆爺眼睛一轉,又到李敏身上去了。白家父女倆,不由都對著李敏皺緊了眉頭。想著這個連太醫都解釋不了的東西,李敏能有什麼解釋。
李敏想著時機到了,再在皇帝麵前緩緩述來:“皇上,臣妾所知道的是,像魯大人所言,古書裏記載的,有關土藥可以治病一事,是真的。”
白家父女倆和福樂,一聽她這話,她這話豈不是自打嘴巴,在幫助敵人說話了。福樂腸子裏頭快笑抽了。白大人努力地控製臉上的表情紋路。白素晴用帕子輕捂住唇角。
萬曆爺卻是眉一皺,問:“你這是說,這個神土,與十六爺的病無關了?”
“不,正好是這個神土,導致十六爺吐血的。”
突然一百八十度逆轉的話,讓那幾個本來都眉開眼笑的人神情一僵,等回過神來時,每個都是義憤填膺的。福樂第一個上前,指著李敏:“隸王妃,你是不是欺人太甚了!你自己明明都說神土可以給人治病這樣的話,結果,還敢來指責是神土的錯?!”
“公主此言差矣。本妃隻能當公主是不懂醫理所以能說出這樣的話。”李敏一點都不著慌,慢條斯理地說著。
“你,你,你——”福樂跺腳,“本公主是沒有學過醫學,可這都是誰都能明辨是非的道理,你這是巧舌如簧,想混淆是非。本公主腦子清楚的很,隸王妃,最好收起你的把戲,皇上在這兒,你要是再以為能以你自己那張三寸不爛之舌,可以把黑說成白的,本公主今刻就稟告父皇,讓皇上割了你的腦袋。”
眼看萬曆爺對福樂公主這般當眾放肆的語言居然沒有阻止,貌似有些挺福樂公主意見的意思,李敏這顆腦袋看來要懸在刀架上了。
李敏那眼掃過去,魯仲陽那隻老狐狸又閃到角落裏去了,明哲保身要緊。因為,他自己都說過了,沒法搞清楚神土給人治病一事。
萬曆爺那雙苛刻的眼睛,是讓人看不清皇帝心裏麵是什麼真正的心思。
在這個時候,倘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應該是趕緊跪下認錯兒,或許皇帝能饒了自己一命。白府的人心裏麵都這樣盤算了起來。而福樂已經打定主意了,隻等李敏跪下道歉的刹那,進言皇帝讓皇帝把李敏抓起來扔進大牢裏。
“隸王妃,你的話讓朕糊塗,朕是可以說你信口胡言的。倘若你不能仔細道明這其中的道理,沒人可以保你,你明白嗎?”萬曆爺的話裏帶了幾分深刻。
李敏可以感受到背後院子裏,玉清宮裏宮外那股森森的寒風,是被四麵包圍了一般,無數的弓矛鐵劍,她李敏化身成一隻老鼠都別想逃出去。
手腕上戴著的,丈夫送給她的情物,帝王綠,冰涼地烙著她的手腕,像是無時無刻在提醒她本身的特別身份。恐怕萬曆爺,早就想拿護國公府開刀了。如果選擇從她李敏身上開始下手,威脅護國公府也是不錯的事。
隻是萬曆爺現在在考慮舍不舍得,有沒有好處的問題。抓了她李敏進大牢,或許可以威脅護國公府,但是,他萬曆爺何嚐不想長命百歲,要是她李敏真有這個本事可以破解神土的難題。
萬曆爺知道,她丈夫朱隸,在玉清宮外站著。
李敏心中吸口氣。皇帝的算計那真是滿打滿算的,她要是在這裏一栽,不止自己要進牢所,丈夫要受到恫嚇,而且,現成的女菩薩,可以順理成章地嫁入護國公府代替掉她李敏了。
看得出來,太後上次答應她,皇帝心裏可不一定答應這樁事兒。
“皇上。”李敏眸光裏驀地閃過一抹晶亮。
她眸子裏的流光,那瞬間的光芒,能讓人清楚地感受到了一股鋒芒的寒意。
福樂猛的打了個寒噤,忽然聯想起自己之前在宮門口遇到李敏時,李敏對她露出的那味意味深長的眼神了。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福樂心裏頭惶惶了起來,很莫名的,讓她隻想拿手指抓住了自己心口。
“皇上。”李敏說話了,咬字清晰,像是不給人留有一寸餘地,哪怕對方是皇上公主之類的九五之尊,“臣妾這就告訴皇上,與眾位,為什麼神土可以給人治病,又為什麼神土可以害死人。原因很簡單,土藥能給人治病,是由於土藥與藥草一樣,都有可以治病的成分在裏麵。土藥能害死人,與藥草又是相同。藥草有分良草與毒草。世上土藥千千萬萬種,與藥草同理,有良土與毒土之分。哪怕是良土,與良草一樣,服用過量,同樣可以置人於死地。”
這番話一說,不像其他人動不動拿神仙嚇唬人,道理淺顯易懂,而且,都是讀書人能聽明白的。萬曆爺輕輕吸了口氣,道:“隸王妃繼續說。”
白府的人心裏頭開始慌張了,因為哪怕李敏沒有說出最緊要的,剛開頭的一番道理,已經讓人深深感到李敏不是像他們和其他人對神土內裏是一無所知的,是什麼都知道的!
“爹——”白素晴心頭著了慌。
白大人故作鎮定:“先聽聽她怎麼說。”
不信,不信連魯大人都不知道的事兒,這個年紀輕輕的姑娘,恐怕米飯都吃不到魯大人的六分之一,能說出個什麼東西來。說出來,怕也是貽笑大方的東西。
白大人銳利的眼睛盯在李敏臉上。
“皇上。”李敏當然是對白府人陰狠的視線視若無睹,“按照臣妾推測的,白府四小姐手裏握的所謂神土,其實不是什麼神土,不過也是一味土藥。倘若臣妾推測無錯,可以看白府四小姐送來的神土,應該是岩石的粉末,如果顏色略白,是因為參雜了沙土的緣故。”
聽到這話,萬曆爺立馬讓太監把之前從十六爺那兒拿過來的神土拿上來,自己親自打開包布驗證裏麵的土的形狀。仔細一看之下,皇帝臉上吃驚的表情,被屋子裏所有人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