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沌沌，一片虛無。
這是夢開始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曾問剛睜開疲憊的雙眼，刺目的亮光便隨即湧入，他下意識伸手擋住眼簾，然後透過指縫看見了這個世界。
入目便是鬱鬱蔥蔥的綠樹和碧藍澄淨的天空，微風輕拂，氣候宜人，他全身酥軟的提不起任何力氣。
真是美好又平……還未來得及發出這句感歎，曾問就感覺四周忽然暗了下來，一聲略顯稚嫩的話語瞬間打破了這難能可貴的寧靜。
“傻子，睡得好嗎？”
傻子？曾問滿心疑惑，移開手臂左右環顧，五六個身著泛白靛藍布衣的孩童正圍著他，約莫十來歲的年紀，各個膚色黝黑，頭上紮著兩個形似羊角的發型。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這群孩童又吵鬧著開口：“傻子除了放牛就會睡覺，也不怕他家那頭老青牛跑了？”
“嘻嘻，反正跑的又不是我們的牛，管他呢。”
眾孩童見把他吵醒也不在意，瘋打著又奔向一旁去玩鬧。
這是什麼情況？
曾問撐著手臂從地上坐起，茫然的看向遠方。
近些是斑駁的草地，此刻牛群正悠閑的啃食著青草，遠處的田地間稻穗搖曳著金黃的色澤，三三兩兩的農人手持鐮刀正在進行勞作。巍峨的青山層巒疊嶂，將此處圍成了一個山穀，而一條丈許寬的山路猶如被蛇爬過，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處處透露著安寧祥和的田野氣息，將曾問的思緒漸漸撫平，讓他暫時忽略了當前的處境。
正當他失神之際，地麵傳來一股震顫，細小的石礫上下抖動，曾問望向山路盡頭，群山之中彷佛有什麼正在衝出來。
隻是片刻，一群衣著錦服的男子策馬奔騰而來，聲勢浩大。
遠處的孩童停止了打鬧，盡皆目不轉睛的盯著來人。
待到近些，曾問才從視線中捕捉到這群人的樣貌。
領頭的是一個腰懸利劍的綠袍少年，胯下駿馬矯健威猛，通體赤紅。側旁的人群年齡不等，騎乘稍遜些的駿馬，緊隨少年其後。
呆滯的孩童恢複了平日的吵鬧，驚叫著對駿馬指指點點。
綠袍少年彷佛聽到了孩童們的談論，麵露不悅，橫眉瞥了一眼周遭，用手輕拍馬頸，身下赤馬通靈般發出一聲怒吼，頓時一股悶雷般的巨響回蕩山穀。
“真是一群土包子。”
留下一句譏諷話語，綠袍少年同來者轉瞬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中。
吵鬧的人聲出現了短暫的寂靜，隻餘那聲巨響回蕩，但很快又被孩童們的呼喊喚醒。
“牛跑了！”
曾問回過神來，本在草地間吃草的牛群似乎被赤馬所驚，朝著四野胡亂狂奔。
田間的農人聽到呼喊，匆忙放下手中的鐮刀撒足追去。孩童們則在原地急得抓耳撓腮，踟躕片刻後，也追著大人的腳步而去。
其中一個孩童見曾問還癡傻的坐著，急忙大聲道：“傻子，還不快去追你家的牛。”
聞聽此言，曾問空洞般的雙眼迅速環顧了一周，看到一頭皮色暗淡的老青牛消失在剛才來人的群山中，身體不受控製的從地上爬起，順著山勢追趕而去。
也不知追了多久，跑過了一座又一座高山，前方還是不見青牛的影子，但天色卻逐漸暗了下來，林間的落葉積了厚厚一層，踩在上麵難以發力。
他想停下來休息，可腦海總縈繞著一些聽不清的聲音，仿佛在讓他繼續尋找。
一刻不停的奔跑消耗了很多體力，跑著跑著，他就開始大口喘氣，步伐也逐漸沉重。
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落葉上，曾問的視線被細密的汗水模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到了哪裏。
神誌恍惚間，上空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啼鳴，他抬頭望去，一抹白影極速放大，向著林間俯衝而來。
受到驚嚇的他站立不穩，腳下踩空，意識在天旋地轉中陷入黑暗。
之後便墜入了莫名其妙的夢境。
夢中的他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少年，與老邁的爺爺為伴，住在簡陋破敗的草屋中，牧牛，吃飯，讀書，睡覺，日複一日的過著枯燥的生活。
然而在某一天，相依為伴的老人悄然消失了，村裏的長輩說老人去了一個好地方，而草屋的不遠處從此多了一座豎著木牌的土包。
往後的時間裏，曾問靠著幫村裏人做活吃些粗糧，始終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因為他是撿來的，曾經的老人給他取了個名字叫阿牛，但老人走後，村裏的孩童都叫他傻子。
他也不在乎，每天除了放牛就是睡覺，仿佛什麼都沒有改變。
最後的畫麵則是一群鮮衣怒馬的男子和俯衝而來的白影，接著便是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