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將至啊……”褚河喝了口茶。
“是啊, 又是一年春將至。”趙恩也跟著喝了一口茶,“南方的春總是來得更早一些,嗯, 今年好像格外早。”
枝頭積雪未融,迎春樹已冒出花苞,不日就要開花了。
褚家眾人如今跟隨姬穆做事,姬穆和齊王帶兵征戰,褚天戈、褚榮之、秋揚等人隨侍在側。姬穆在何處征戰,褚天戈等人就跟到何處, 起初幾年姬穆不肯放權給褚家人,但隨著姬征步步緊逼, 齊王手下謀士、將領皆是人才短缺,姬穆就不得不用褚家人了。
八年來, 褚天戈憑借自己的一腔謀略在姬穆身邊充當謀士與軍師,褚榮之悍勇異常作戰勇猛, 秋揚麵麵俱到管理糧草勤務、處理軍政要事。久而久之, 姬穆漸漸放下心來, 褚家地位聲望因此水漲船高,算是站穩了腳跟。
褚天戈的兒子褚世衍剛過束發之年就隨叔父披甲上陣奮勇殺敵,正巧褚世衍參與的第一戰便是大勝,拿下了宣鎮這處戰略要地,姬征的軍隊被迫退守三十裏外的鹿江城。
姬穆大喜之下設宴慶祝,宴席間親自向褚榮之敬酒, 喜悅道:“今日有此大勝,愛卿功占七成。”複又麵向褚世衍誇讚道,“你才十六?年少有為,果真有你叔父的風采, 今後朕手下又添一得力幹將!”
此後數年,褚世衍時常隨軍作戰。
他身上的傷好了又添新傷,握劍的手虎口被震裂了就纏上布條繼續騎馬上陣,鎧甲在他腰腹和肩膀上磨出一道道口子,傷口沒有好全又被磨爛,最後就變成了厚繭,穿鎧甲再也不會被磨傷了。
南方軍聽旁人提起褚將軍,總會笑問:“你說的是有猛將之稱的褚榮之褚大將軍,還是另一位有虎將之稱的褚世衍褚小將軍?”
如此名聲的背後經曆過什麼艱辛與磨難,隻有褚家人自己才知道。
“人老了,明明天氣回暖,還是覺得身上涼颼颼的。”趙恩抱著暖爐悠悠道。
“還是襄陵好,暖和,冬天也沒雪。”褚河提起襄陵,皺紋密布的臉微微一暗,“老了,容易想家。”
“來下棋罷,老夥計。”趙恩腿腳不利索地起身,慢吞吞地磨到屋裏掂出個棋盤,又慢吞吞地把裝黑子白子的棋簍子揣懷裏帶出來。
他老了,腿疼比以前更甚,走路要慢慢的。褚河身子骨比他更虛,從臥房到門廊的一小段距離都要人抱著走,半點也離不得人。
褚河雖然身體老邁,但神智清明,就是有點眼花。
他瞪著棋盤看了半天,才看明白下一棋該下在哪兒,手顫巍巍地落子,還落偏了。
趙恩哈哈大笑:“看來我是贏定你嘍!”
“擱我年輕那會兒,輕輕鬆鬆贏你十回。”褚河無奈地摸了摸花白的胡須。
二人你來我往地下了一會兒棋。
迎春樹的枝頭落了一隻小麻雀,接著一群小麻雀落了下來,枝頭亂顫,抖落了殘雪。
褚河捏著黑子盯著棋盤看了半晌,忽然道:“我感覺我快活到頭了……歸去的日子,許是就在這半月了罷。”
“你這是在說什麼喪氣話?”趙恩吹胡子瞪眼,“好好養著身體,還有好幾年可活呢!前些年是沒那條件好好養身子,這幾年孩子們給你尋來那麼多滋補名藥,怎麼也得多活幾年。”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大限將至,心裏是會有感覺的,現在我感覺我的時候到了。我的身體就像個破罐子,往裏灌什麼珍貴湯藥都沒用,全漏了,補不進去。”褚河扔下黑子,笑眯眯地看著趙恩道,“老夥計,我去了那邊先不急著投胎,就在奈何橋邊上等著你……等你給我帶來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