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寒,白皚皚的雪覆蓋京城大街小巷,瓊樓瓦房,掩蓋一切的華美與不堪。
在一片靜謐中熱熱鬧鬧的鎮南將軍府顯得尤為喜慶,卻不知這府裏也有寂寥落寞的一角,被遺忘在這裏。
已近午時,司元柔才剛剛起身,她一開口,喉嚨又幹又痛,“我怎麼……”會在這裏?
她抬頭張望一圈,她不是死在冷宮了嗎?
彩蝶浸濕一塊兒帕子,將涼涼的帕子貼在司元柔的額頭上,“今兒是老夫人壽宴,咱們想請個大夫給小姐看看病都不方便。”
鎮南將軍府的老夫人過六十整壽,排場不是一般大,各家有頭有臉的都來賀壽,因而突然請個大夫進來,不光會引起轟動,還要觸了老夫人的黴頭。彩蝶去老夫人身邊問了幾次,連老夫人的麵兒都沒見著,全被那邊兒的管事給堵回來,還被罵了不知禮數。
彩蝶隻能一次次地給司元柔擦拭,盼著她能自己緩過來,如果實在不行,明日一早就求老夫人給小姐請個大夫。
幸好,小姐自己醒了。
“壽宴……”司元柔低低重複。
這不是她的好姐姐與前夫第一次幽會的日子嗎?
上天憐憫,竟讓她重回這一日。她猛然坐起,“我給祖母做的山水繡圖呢?”
“在這裏,小姐!”彩蝶指向一旁的繡框,“小姐還沒裱起來,要不別去送了吧。您病著,過去恐被風吹著了。”
司元柔偏要起身,“祖母過壽,我當晚輩的怎能失禮?”
她是一定要去的!
見司元柔認真又執著,彩蝶不再勸她,去幫著給繡圖裱框了。
彩蝶一邊弄著,一邊揶揄司元柔,“小姐,奴婢聽說今日太子殿下也來了。”
司元柔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混沌,太子……蕭彥……她的前夫,“不要再跟我提他!”。
司元柔突然激動,手上失了力道,差點兒把繡圖扯壞。彩蝶嚇了一跳,小姐果然很在意太子殿下呢,“小姐,您還跟太子殿下置氣呢?”
她勸道:“太子殿下肯定是太忙了,才會幾日不來看小姐的。往日太子殿下總要給小姐送些小玩意兒來的,您不如去壽宴上與殿下說幾句話。”
司元柔一聽到“太子”就覺頭痛欲裂。
“小姐……”彩蝶扶住司元柔,“您沒事吧?”
司元柔緩過勁來,強調著:“我跟太子殿下本就沒什麼關係,以後也不會有!不準再開我與太子殿下任何玩笑。”
她裱好繡圖,冷冷地看向在桌邊坐著,敲著二郎腿的彩玉,吩咐道:“你出去抬熱水,我要沐浴梳妝。”
彩玉一聽垮了臉,外麵那麼冷,讓她去抬水,這多麻煩啊,“小姐,您還病著呢,幹脆在房裏睡一日吧。”
司元柔斥責道:“還不快去?”
她眼神透著淡淡的威嚴,看起來極為陌生,彩玉對上司元柔的眼睛不自覺氣虛,“是是,奴婢這就去。”
等到彩玉出去,司元柔扶著彩蝶的胳膊坐下,倒了杯茶灌下,覺更清醒幾分。
彩玉這個丫頭,現在在她身邊好好的,未曾想日後竟會背叛她。
司元柔的呼吸輕淺,緩過一陣心緒起伏激蕩。
彩玉好不容易搬了七八趟熱水才將浴桶裝滿,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司元柔又讓她出去在外麵候著,沒吩咐不準進來。彩玉隻能站在外麵吹冷風,一熱一冷,她搓著胳膊打了幾個噴嚏。
司元柔泡了個溫水澡,渾身輕巧如燕,仿佛鉛華洗盡,她還是一個未經世事無常的嬌俏少女。
司元柔梳妝好後,在粉色繡春桃的襖裙外麵又披了件淡綠色的鬥篷。鬥篷領口一圈毛茸茸的兔毛將她的臉襯得小巧可愛,鬥篷下方過膝,將將不到腳踝,將她整個人包得嚴嚴實實。
彩蝶又拿出一件正紅色的鬥篷,“小姐,這件紅的更厚一些,您病了還是換這件吧。”
“不了,就要綠的。”言罷,司元柔讓彩玉帶上繡圖,往祖母那邊去了。
司元柔款款而來,驚豔了在座的各家夫人。她們沒想到鎮南將軍府竟然還藏了個這麼貌美的女子。
柔橈輕曼,嫵媚纖弱。
鎮南將軍司戎安,即司元柔的父親,三年前戰死。整座將軍府守孝兩年多,期間人人深居簡出,不問世事。各家夫人們知道司戎安隻留下個女兒,卻從不知道一介武夫的女兒竟能出落得這般動人。司元柔的容貌看著比司家二房那個父親是文官的司映潔還要精致許多,嬌俏可人。
難怪前些日子傳太子殿下對將軍府的這個女兒有意思呢,夫人們低低笑出聲。
司元柔來時往堂姐司映潔和蕭彥那邊兒各瞟了一眼,隨後若無其事地落座,無人看見她在袖中掐自己的手心。麵對仇人,她做不到全然淡定。
蕭彥是今上嫡子,亦是當今太子。鎮南將軍府老夫人整壽是除服後的第一樁大事,今上為表對鎮南將軍府的厚愛與重視,特遣親子來給老夫人賀壽,以示撫恤。
壽宴的流程有序進行,司元柔看著眼前的兩人卻似夢魘,她的死,仿佛剛剛發生在昨日,甚至是她醒來的前一刻的夢中。
那是她嫁給蕭彥的第三年,也是蕭彥登基的第一年。
司元柔悲戚地跪俯在床榻邊兒上,臉色蒼白眼眶通紅地看著繈褓中還不滿半歲的嬰孩,心痛到根本不敢用她柔軟的手指撫摸孩子燒得通紅而更加脆弱的臉頰。
已經成為宮女的彩玉勸道:“娘娘,太醫說七皇子就要挺不過去了,您別再堅持了。”
司元柔目眥欲裂,情緒激動地反駁,熱淚傾瀉而下,“不可能,晨兒還有呼吸,他還活著,太醫胡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