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後,張越被單獨留下,大殿之上隻餘下二人,李璟已經具備了一個帝王的威嚴,他坐在高位上溫聲言:“敏之今日在忙些什麼?”
一如往昔般的語調,似乎沒有將自己當做帝王,也沒有將殿下之人當做臣子,兩人還是好友一般,但兩人心中清楚,他也好,張越也好,都不會被這一時的溫言迷惑。
張越心中一凜,他調查的事情明明是暗中派人去做的,為何李璟這麼快就察覺了,張越猶豫拱手行禮:“臣,近日在查前都查禦史餘孽,已經有了些眉目。”
“景行被大火燒死在了打牢,他的煙波居與西興樓朕也派人查封了,這件事情已經截止了愛卿,已經沒有什麼餘孽了。”愛卿二字落得有些重,張越沒有被叫起身,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他道:“是陛下,臣這就撤了調查的人。”
高高在上的帝王揮揮手讓張越出去,張越起身拜別退出大殿,高高在上的帝王望著離開的背影,心中微微歎口氣,將眼中的情緒收了回去,變成一個沉穩冷酷的帝王。
張越步行至宮門外才放緩腳步,他早已從刑部侍郎擢升為刑部尚書,出入皆有專門的馬車接送,但今日張越想步行回去,他揮手讓馬車現行,獨自往衙門去。
張越走在路上行行停停,在曾經的好友三人中,他從未將自己的位置放在友人的位置上,從來將自己當做是臣,是李璟的臣,是陸煊的下屬,若不是因為宋引章,張越不會做忤逆陸煊的事情,更不會挑撥陸煊與李璟的關係,但是到底意難平,到底不甘心。
宋引章離開,張越派人跟著去了,陸煊死了,他在期待些什麼他心裏明白又不願意承認,不願承認他是這麼齷齪的人,但是日日聽著江南的來報,張越發自內的的期待,開始向往那樣的生活。
他本意不是為了去調查陸煊,發現陸煊沒有死不過是意料之外,得到探子消息說有一個男子出現在宋引章身邊的時候,張越看著信中的描述,幾乎不用反應就知道那是陸煊。
陸煊死了,宋引章都不一定會接受他,何況陸煊沒有死!張越震驚陸煊沒有死這個消息,但是很快又釋然了,大牢裏麵燒焦的屍體麵部全非,但是偏偏又留了可以辨認陸煊身份的玉佩。
煙波居、西興樓封了,但是查了許久都是些普通做生意的人,沒有一個可疑的人,而這些案子帝王沒有交給他辦,而是給了他手下的人,若說這些都是巧合,打死張越也不信的,他心裏早暗暗有猜測,覺得陸煊不可能那麼輕易的就死了,但是又懷疑陸煊真的有那麼大的本事?
但是今日朝會後被李璟留下來,張越知道陸煊為何能夠平安身退了,是帝王默許了他離開,得知這一內幕後,張越並沒有覺得憤怒,反倒是鬆了一口氣,狡兔死,走狗烹,陸煊的下場說不定就是他日後的下場,若是如今的帝王是一個尚念及昔日感情的帝王,對張越來說是一件好事。
隻是李璟的警告,讓張越又有些心涼,因為在帝王心中,他是一個心狠手辣,趕盡殺絕的人,他派人去江南是要斬草除更,張越苦笑,這番印象是帝王記起了他的挑撥離間,這事兒他做的,他認,雖然他將陸煊當做上司,但是張越心裏也記著他的知遇之恩,此次派人去江南不過是想確認一下宋引章身旁的男子是不是陸煊而已。
但似乎已經不用確認了,張越走到了刑部的衙門,招來自己的親信,耳語一番,目送親信出去,張越挺直脊背,他和宋引章可能在他第一次拒絕她的時候就注定了有緣無分,這些日子讀江南來的信不過是不甘心和一份期望,這份兒不甘心和期望得知陸煊還活著後,張越不得不放下了,往後就山高水長,各自安好吧。
張越坐在案牘上,帝王登基伊始,各部沒有一個是得閑的,張越翻看各州呈上來已經堆積成山的卷宗,帝王要整頓刑獄,他作為臣子自當要全力支持做好這份兒差事。
不知不覺,日頭已經西斜,小內侍過來詢問:“大人,天黑了,可要點上燭火?”
已經過了下值的時辰,刑部府衙內沒剩下幾個人,看內侍也想下值了,隻是礙於他沒走不敢走,張越揮揮手,道:“不用,你先走吧,我將卷宗整理一下也下值了。”
小內侍歡天喜地:“是大人。”
望著小內侍離開,張越將今日看過的卷宗放到一邊,起身離開,走出府衙,一陣春風吹過,春日寒氣刺骨,張越打了個激靈,這上京啊,人來來走走,似乎時時都在變,又似乎從未有過改變,張越攏了攏衣袖,走入暗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