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望著空曠的寢殿,寢殿內的宮女太監已經被他趕走,如今他一個人坐在柔軟金黃的龍床之上,卻仿佛坐在極北之地終年不化的寒冷堅冰之上一般,臀股刺寒。如今這大周天下,已不是他一己之力所能控製的了,該相信誰,該放棄誰,該消滅誰,他一雙人眼模糊混沌,既怕寒了忠臣之心,又怕遭了奸臣之道。
“我這樣一個昏庸無能之君,如何能扶起前世積攢下無數隱患,岌岌可危的江山呐!”
“陛下莫要妄自菲薄,先皇既將江山交與陛下,定是陛下有超越其他親王之才,這天下沒有比陛下更適合坐這個皇位之人了。”公公端來一碗安神湯,好生安慰著頭疾反複,自怨自艾的一國之君。
他們這位皇帝最大的不好便是不自信,先皇立他為太子之時他便百般推脫,總覺得其他兄弟做事果敢,殺伐果決,不似他一般心腸軟,優柔寡斷。
先皇去了之後,他甚至想退位讓賢,讓自己的哥哥替自己坐上這個龍椅治理國家,卻被先皇臨行前一道聖旨壓了回去,隻能聽命披上龍袍,從此江山由他監管,前幾年還風調雨順,世人喜愛仁君仁政,對如今皇帝的評價甚至一度蓋過了先帝的風頭。
可如今朝局混亂,他才發現大周四處竟然都是窟窿,他想填補,卻又發覺自己這個皇帝竟沒有太多實權,處處畏縮求全。為了不再被人牽著鼻子走,他的疑心越發重了,恨不得全天下的事情都由自己一手操辦,交給誰他都放不下心。於是操勞過度,落下一身病疾。
可大周頑疾實在難出,便令他更加不自信,今日秦飛一番話更是重重地砸在他的心頭,他太害怕大周毀在自己手上了,因此總想著製衡,總想著求穩,總想著隻要把權力握在自己手裏就一定不會讓病症爆發,從未想過重症需下猛藥,烈毒需靠毒解。
李儉帶著江小緣抵達皇宮時,秦飛已經被收押聽審,秦淮站在巨大的宮門外顫抖個不停,雖然陛下並沒有治罪,也並未牽連秦家,但是秦飛不在了,她心中的底便不在了,秦府又隻剩下她一個人,還有一個成日鬱鬱寡歡的姑母需要她寬慰照顧。
李儉握住她的手腕,“別太擔心了,徐有為和周子瓊都已經治罪,朝中雖然還有小兵小卒,但都已經沒有什麼威力了,隻要把漠北吃下來,大家都會沒事的。”
“徐有為才是朝中兵卒,真正的大將,從來不是那些隻會耍嘴皮子的文臣,而是掌控兵士的武將!”朗夜泊牽起秦淮的手,觸感不是曾經的溫熱柔軟,而像一塊顫抖的堅冰,他怎麼捂都難以融化。
李儉見到朗夜泊來,識趣的鬆開了抓著秦淮手腕的手,輕歎一聲,“我自然知道,可如今已經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了。”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隻能戰。”
“公子!”一個死士匆匆跑來,湊在朗夜泊耳邊說了什麼後便走了。
朗夜泊神色異樣,但又像是早有預料,平靜地道:“黃勝已經伏法,如今在死牢,三日後問斬。”
“他沒路走,他隻能死。”秦淮喃喃自語,感受到兩道目光聚過來,兀自解釋道:“漠北那邊要他合作,他若是合作,回去了便會被當作叛軍處死,若是不合作,也必然會被他們告發,被抓走處死。”
“反正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把他口中那些所謂的消息告訴過你們,還害的秦將軍入獄,死了便死了,沒什麼好可惜的。”李儉並不了解黃勝為人,心中對他隻有怨恨,可秦淮卻清楚,他這種人雖然喜歡耍詐挑逗,但是說到做到,他不可能在還沒有完成要完成的事情之前發現的。
想著,秦淮忽然扭頭奪走了拉車的馬,猛夾馬肚子飛馳而去,一路上行人退避,認識她的人便又開始挑唆眾人詆毀,秦淮此刻卻一句也沒有聽到,一心隻想著趕快回去。
春桃本就擔心一大早慌張離家的小姐,見到秦淮回來,正歡喜迎接,卻隻見她頭也不回的朝著黃勝曾經居住的院子跑去。
小院還是黃勝走前的樣子,花花草草被下人一直收拾著,如今讓就鬱鬱蔥蔥,生機盎然,秦淮卻一點也不珍惜這些綠色,將花瓶推翻,雜草踩碎,直到她在一盆盆栽下麵找到了一封信件才終於停止摧殘花草。
“監牢一聚,如實相告。”八個歪曲大字趴在一張已經泛黃的信紙上,秦淮一時失去了用腦子的能力,滿腦子隻有,“他一早就預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