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天子腳下已經過了黃葉紛飛的季節,裏裏外外都有些涼,在店肆林立的盛街處,有一處朱門屋宇,門口的牌匾上,寫著霍宅,這兩個字看上去輕意瀟灑,卻正是當今君上的墨寶,角落處還蓋著禦印。
這裏,是內安城,中原君主握權之地。
這年,他不過十五歲。
霍府,
“二爺,尹府老爺求見。”張大管事對著霍墨塘說。
霍墨塘,霍府當家人,《霍門劍訣》守護人,青召依寧公大將軍,天劍之人,因輩分排家族第二,世人都恭恭敬敬稱一聲“二爺。”
霍二爺正在習武堂講習,聽來人報,便停了:“知道了,先請到客室喝杯茶,我這就過去。”說完,叫習武堂正在練功的各家小公子們先停半個時辰,喝點水休息休息。
客室,
二爺左手附在身後,到了客室,見來人,說到:“尹兄,今日怎麼到我府上來了,可有何要事?”
尹家老爺是京都府衙統領,手握刑官大權,為人睚眥必報,心胸狹窄。但確有評判要務的能力,在君上麵前也是紅人。年歲稍長,一妻六妾,偏都是不能生養的玻璃美嬌娘,正妻老來得子,大出血而亡。側室第三日就提正妻,偏也膝下無右,全家上下都極其寵愛這個獨子,取名凡祐,各處偏愛愣是把他捧殺成一個全城出了名的浪蕩小兒。十三歲就出入酒樓柳巷,不學無術,全仗著自己爹爹的功名,期盼日後求個蔭封,便能護他周全。
尹老爺故意扮出一臉打官司的鐵麵孔“霍將軍,我今日來就不跟你繞圈子,將軍真是訓徒有方啊,您家小公子一出手,我家祐兒現下正躺在家中休養,幾度暈厥,郎中看過說是驚嚇過度,這事情,想必您家小公子還沒與您說起呢吧?”
霍二爺聽到尹老爺此番前來討要說法的話就知道自己那個自持有些功夫的小徒弟又闖禍了。連忙說:“小徒頑劣,是我疏於管教之錯,尹兄放心,等我把小徒叫來,讓他給您當麵賠個不是。”說完便派人去習武堂把小少爺叫過來。
習武堂,
張管事在習武堂後山上找到霍沄洺:“少爺,二爺叫您去客室一趟。”
“張叔,怎麼了?”霍沄洺年紀不大,卻已經在劍道方麵有些成績,從小便養在霍將軍府上,名份上是霍大將軍唯一的徒弟,實際上早就是滿府最尊貴的少爺。
管事跟沄洺說:“少爺,你早上又給咱家爺闖禍了?”
霍沄洺仔細抓了抓頭,猛然想起來:“張叔,是不是我今天早上把師父給我的補藥倒掉了,被師父發現了呀!”
“倒藥是沒被發現,這個事可能比把藥倒掉更嚴重一點。”老張平日裏也挺喜歡自己家這個謙卑懂禮的小少爺,說,“咱們還是先去客室吧,尹老爺在呢,好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霍沄洺一邊跟著張叔往客室走,一邊拍了拍衣裳上的沉灰,適才追著一隻紅眼白兔上了後山去,身上手上都弄得灰土土的,他不解地說:“興師問罪?我就打了他家少爺幾下,至於來興師問罪嗎?而且是他家少爺先動的手,打不過我也要賴在我頭上?”
張管事陪著沄洺,說到:“少爺啊,我瞧著二爺臉色不太好,您注意點吧,尹老爺可是說他家少爺昏厥還受了驚,您可別頂著二爺氣頭上說話啊。”
“我知道了張叔。”
客室,
“師父,您叫我。”沄洺恭敬有禮地進了客室,拱手拜到。
“洺兒,你今天早上又偷跑出去了?”霍二爺把這個小徒弟當作自己親生兒子教養著,平日裏是嚴厲多於寵愛,想把這個孩子培養成自己的接班人,就不能心軟。
“師父,我就出去給我房間裏的魚兒買些幼蟲回來喂。”沄洺沒得師父的話,一直行著禮,沒敢起來。
二爺問道:“那我問你,尹家小少爺是你出手傷的嗎?”
沄洺看了看坐在側邊的尹家老爺,便點了點頭:“是。”
“你又欠收拾了吧,趕緊給人家道歉。”
霍沄洺微微調整角度,衝著尹老爺的方向,腰弓得略深三寸,說:“對不起您了。”語氣中帶著輕快,來人大約也能聽出來幾分不實。
霍二爺不想他過多地跟尹家老爺打照麵兒,便說:“你成天頑劣,去劍閣給我好好反省,去吧。”
“是。”沄洺領命離開。
霍二爺又跟尹老爺幾番賠禮道歉,並保證一定好好管教小徒,才送走了尹老爺。
星嵐閣,二爺院。
“夫人,夫人,出事了,二爺在劍閣對少爺大發脾氣,張叔都攔不住,您趕緊過去看看吧。”曉葵是夫人的陪嫁丫頭,得了信兒便跑來告訴霍二爺的夫人。
霍夫人是錦城佟家的二小姐,嫡妻所出,名曰木憶,風采名動一時,性情淑貞婉柔。幼年時隨姑母入京,姑母成了當朝太後,天聖之母,榮耀威名。佟木憶許配給當時已經盛名遠揚的霍墨塘,二人恩愛不移。
“洺兒這孩子成日就惹二爺生氣,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夫人聽到曉葵來報便向劍閣走去。
曉葵說:“聽說是少爺早上出門時,出手傷了京府尹老爺的嫡生子。”
“這個尹老爺,滿京裏都知道他對這個兒子寵溺得不行,洺兒傷了他家少爺,尹老爺定是來要說法的。”
劍閣,
“洺兒,師父教你武功,有講過何時動手才是應該的嗎?我有告訴過你,一言不合就可以仗著自己武功比別人好,隨便出手嗎?”二爺後怕得很,尹老爺是何人性子,孩子不知道,自己可是清楚得很,若是當場把沄洺抓起來,帶回京府,自己此時向誰要徒弟去。
“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麼動手?”二爺想問出一個理由。
霍沄洺也有自己不想說的理由,他定著心說:“不為什麼,徒兒就看不上他。”
“看不上?看不上他你躲著他走就行了啊。幹嘛非要打人?”二爺此刻已經怒上心頭,抬手便要招呼過去。
沄洺看見自家師父抬起的胳膊,本能的閉上眼。
幸好,師娘趕到了。夫人疾步走來拉住二爺的手,“爺!這是怎麼了?怎麼又要動手!”二爺聽見夫人柔似水的聲音,冷靜下來,放下了手。
二爺依舊氣著:“你問他。才多大,就幹出這種仗勢欺人的事,他尹家那個今日來,就差沒指著我罵我不會教徒弟了,這是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不會教啊,用他來告訴我我教的不好。都是你這個小混蛋,成日給我惹麻煩,就沒有一天你能老老實實不闖禍的,沒有一天能沒人跟我告狀的。”說完又伸手推了一下沄洺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