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五年,南中國海,東方號武裝商船。
李肇基站在船舷邊,耳邊傳來一陣陣有節奏的號子聲,遠處的沙島緩緩的消失在地平線,一輪曜日在無邊的海上騰飛,腳下是一艘髒亂的武裝帆船,亂糟糟的繩索和發黃發臭的帆布占據了他的全部視野。
隻有桅杆頂部飄揚的旗幟是幹淨的,四白五紅相間的條紋商船旗,左上則是聖喬治十字,顯示這是十七世紀的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船隻。
她的名字叫東方號,卻是李肇基的地獄。
“滾回去,狗雜種!”帶著濃重閩南語風格的怒吼在李肇基的耳邊炸雷般響起,一張狡詐而狠辣的臉出現在了李肇基的麵前。李肇基身體微微後退,躲開了他那粗糙的巴掌。
“還敢躲!”那人拔出了腰間的鞭子,就要抽打,卻被船艉樓一個葡萄牙口音的男人叫住:“過來,高!”
剛才還凶神惡煞的高賈,肥膩的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點頭哈腰的走了過去。而李肇基一行五個人被推搡著下了上甲板,通過狹窄的通道,被關進入了潮濕黑暗的船底艙之中。
“該死的高賈,他就是一條狗,老子有機會,一定弄死他。”一個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伴隨著嘩啦啦的鎖鏈聲。
李肇基閉眼靠向底艙板,就知道發著惡誓的是水手陳六子,作為一個已經穿越過來三天的倒黴蛋,雖然偶爾還會有些恍惚,但李肇基對身邊的一切已經了然於胸。
這是一艘從倫敦起航的武裝貿易商船,船名東方號,雖然掛著東印,度公司的旗幟,卻非隸屬於東印地公司,而是隸屬於倫敦的葛廷聯合會,那是英國一個致力於開展中國至英國貿易的商會,就連英國國王都有股份在裏麵。
而東方號身處一支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船隊之中,因為指揮官名叫威廉,這艘船隊照例被叫做威廉船隊。
帆船的底艙是船上最為惡劣的地方,這遍地都是滲透進來的髒水,空氣之中充斥著惡臭與潮濕,悶熱的環境讓人喘不上氣來,根本不是人居住的地方,除了少量的煤塊和壓艙石,甚至連貨物都不會塞進這裏,關進來的人,無一例外都是死囚的身份。
“對,弄死他,弄死他!”另外一個聲音附和低吼,李肇基聽出,是劉順的聲音。
五個被關押進底艙的人裏,陳六子與高賈是發小,二人都是南洋商港北大年的華人,這艘船上還有二十多個水手,都是北大年的華人,是高賈配合英國人把他們騙上來的,原本騙了三十四個,現在已經死了六個了。
陳六子看不慣高賈欺騙老鄉,出賣朋友,當麵怒斥,被高賈用鐐銬鎖住,有意折磨於他,震懾其他華人水手。
劉順與其餘兩個人則是叔侄關係,叔叔劉明德帶劉順劉利兄弟出海經商,是搭乘東方號返回大明,經商所獲為高賈和英國人覬覦,奪其財物,汙其偷竊船長財物。
如果說這四個人是人禍所致,李肇基完全就是天意弄人了。
他本就是一位海軍軍官,度假之中意外穿越,醒來便是在這東方號上了。所有人都不知李肇基如何上船,認定他是海盜,一並抓進了底艙,已有三日了。
“叔,咱怎麼辦呀。”劉利問道,相對於他的哥哥,劉利膽子小些。
劉明德長歎一聲:“原以為奪了咱們的錢財,也該放咱們活命。卻不曾想這幾日不斷加碼,強迫咱們幹活,怕是回不去老家了。”
陳六子連忙說道:“老劉你說的對,咱們死定了,與其被高賈那狗東西羞辱,不如出去就反了紅毛,殺他娘個痛快,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對,就這麼幹,不能白白被他們虐待死。”劉順附和。
過了一會,劉明德說:“也罷,殺他娘的,幹他爹的!”
十七世紀,海上討生活的,就沒一個好相與的,劉明德雖然經商,但若沒這麼一股子狠辣勁,如何能在海上立足呢?
四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商定了,陳六子問:“李兄弟,你怎麼不說話,難不成你不敢?”
“你也是海上的混江龍,怎麼這個時候能慫?”劉順也問。
李肇基不說話,不是他害怕,是他不想死,他隻想活下去。正猶豫怎麼說服這群要拚命的家夥,陳六子忽然撲過去,在黑夜之中掐住了李肇基的脖子,惡狠狠的在他耳邊說:“說,你是不是憋著告密,換自己活命?”
李肇基沒想到這個家夥這麼狠,說動手就動手,可他也不是好惹的,一肘子打在陳六子的下肋,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直接把陳六子擒拿,按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