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輕笑一聲,隨手將明黃龍紋蓋碗放在手邊,語氣非常隨意的說“我說呢,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鄂倫岱那個炮仗奉為上賓。卻原來,那是四爺的客人呀。”
胤禛腿一軟,差點沒跪下了。
真的就隻是一瞬間,整個乾清宮的熱量仿佛一下子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原本幹爽的褻衣整個濕透,黏黏膩膩地貼在了身上。
他的腦子飛快轉動,這句話該怎麼回呢
是打感情牌,說鄂倫岱隻是疼愛他這個晚輩呢;還是打高人牌,把鍾道人高高捧起來呢
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急需一個二哥。
要不八弟也行啊
然後,他二哥就來了。
守門的小安子在門口給魏珠使眼色,魏珠看了胤禛一眼,眼珠子一轉,就往門口去。
隻是,他去的時候,刻意弄出了一點動靜,吸引了康熙的注意力。
“怎麼回事”康熙蹙了蹙眉,怫然不悅。
就像胤禛揣測的一樣,鄂倫岱往自己別裝安置樓一個頭陀,搬了兩株大的過分,又不應季開花的花草的事,康熙一早就知道了。
他之所以一直沒有過問,就是看在鄂倫岱往日裏忠心耿耿的份上,等著他自己坦白。
其實,康熙先注意到的不是鍾道人,反而是後入京的牡丹、芍藥兩位仙子。
雖然清朝貴族在宗教上崇尚喇嘛教,但若有個別的喜歡請道士、供頭陀,朝廷也不會追究。
隻要別信白蓮教、紅花會等就成。
可以說,中國自古以來,在宗教的管控方麵都比較寬鬆,中國的宗教也並不像西方的那樣非此即彼,不是同道就統統打成異端。
但中國古代也有一個忌諱,忌諱花草反季盛開。
紅樓夢裏一盆不按季節開的白海棠,就被賈母等人下意識地判定為妖異。
後來還是寶玉說情,才將妖異說變為了祥瑞說。
若不然,賈芸千辛萬苦尋摸來的花,非但不能討好寶玉,反而還要吃一頓掛落了。
那麼兩大株花運進四九城裏,就算鄂倫岱安排得刻意低調,還用黑布把花整個蒙上了,也不可能半點風聲不漏。
佟佳氏有多風光,盯著鄂倫岱的人就有多繁密。
兩位花仙的本體進京不到五日,許多人都知道了,鄂倫岱的別莊裏養了兩株比人還高,花朵怒放的絕品。
之所以沒有人嚷嚷出來,就是因為他們都暗暗猜測這兩株花是鄂倫岱千辛萬苦尋回來,準備進獻給康熙的。
畢竟,封建時代嘛,還是集權到頂峰的清朝,大家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所有的好東西都應該獻給皇上。
但是受到鬼神衝擊的康熙就想得更多了。
他首先就想到了“事反常必為妖”,而後就是“國之將興必有禎祥,國之將亡必出妖孽”。
然後他就開始權衡到底是暗中命鄂倫岱將這兩株妖花處理了呢還是暗中散步流言,把這兩株花捧成祥瑞呢
兩種做法各有利弊,且康熙到底是對鬼神之事比較忌憚,這才一直隱而不發,隻是讓人時刻關注鄂倫岱那個別院。
關注著關注著,他就知道了,那兩株花和先前進京那個頭陀之間仿佛有著什麼聯係。
這件事立刻就引起了康熙的警惕,加派了人手深查。
深查之下,才發現不管是頭陀還是妖花,原來都是自己四兒子的,鄂倫岱隻是個代為保管的。
幸虧胤禛年紀小,在康熙這裏有濾鏡。
若不然,今天他直麵的,就不是康熙的當麵試探了。
康熙可能連試探他都省了,直接就下暗旨命鄂倫岱把人和花都處理了。
雖然康熙不會懷疑胤禛要對他不利,心裏的惱怒卻也不會少。
如不然,今日也不會刻意擺開架勢嚇唬胤禛了。
眼見自己四兒子的神色已經開始慌亂,馬上就要詐出結果來了,魏珠卻分了他的心神,康熙如何不惱
“你這老奴,做什麼毛毛躁躁的”
魏珠急忙跪地請罪,“萬歲爺贖罪,奴才是看見小安子那兔崽子在門外探頭探腦的,像是有要事稟報。
奴才怕耽誤了萬歲爺的大事,這才想著先出去問問。若是不要緊的就等會兒再稟報;若是要緊的,就立刻貴萬歲爺回話。”
康熙蹙眉往大殿門口看了一眼,對魏珠道“讓小安子進來回話。
“嗻。”
魏珠抬手示意小安子進來。
今天這一出,也算是小安子的造化,他就給這小子一個在禦前露臉的機會。
至於是好事還是壞事,就要看這小子的運氣了。
小安子顛顛地跑了進來,行雲流水般地打千行禮,“奴才小安子,給萬歲爺請安。”
康熙示意他回話。
小安子道“回萬歲爺,太子殿下求見。”
胤禛心神一鬆,覺得這局妥了;康熙卻是心下一沉,看著胤禛明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知道今天是功虧一簣了。
“讓太子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