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道人的符篆非常厲害, 才一貼上腦門兒,蔡涉川便感覺自己四肢百骸都使不上力氣,同時口舌也被封閉了。

此時此刻, 他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真可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蔡涉川隻覺得滿心絕望,心下嗆然:難不成,我這一輩子都無法擺脫父母的鉗製,一輩子都隻能按照父親規劃的路線走下去嗎?

不,我不甘心, 我絕不甘心!

若是一生一世都要做別人手中的提線木偶,又與死何異?

哪怕這個別人是他的親生父親,他也決不妥協!

一個被壓製太久的人,就像是一根承受過大壓力的彈簧一樣,隻要壓製的力量有一絲鬆懈, 就會抓住機會反彈。

而且, 反彈的力量絕對遠超旁人想象。

蔡涉川本就是一個心高高傲之人, 在陷入絕望的低穀之後,他心性彈簧立刻反彈,生出了無限的心氣,誓要掙脫鍾道人符咒的控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天已經全部黑了下來,屋子裏零零星星的點著七八支蠟燭,光線昏暗至極。

忽然有月光皎皎,靈蛇般自窗簾的縫隙裏鑽了進來,零零散散地撒落在蔡涉川的臉上,將太神情映得明寐不定。

如果此時, 有人注意去看蔡涉川,就會發現,他臉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並不單單是月光的來去產生的。

隻可惜,這屋子裏除他之外的另外四人,有兩個昏迷在榻。

清醒的那兩個,則是一個專心做法,另一個緊張地盯著法師的手足,生怕法師一不小心做錯了一個動作,讓所有的努力前功盡棄。

正好此時的蔡涉川,也完全沒有心思管別人的事了。

隨著他的反抗之心越盛,他的腦子一陣昏沉之後,突然又變得清明了起來。

從沒有哪一刻像此刻一般,讓他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意誌是可以控製自己的身體的。

就像他本來是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一般。

隻是,如今有妖僧施展妖法,混淆了他的意誌。就像是他的父親一隻用親情編織枷鎖困他一樣。

他若不想從此都淪為別人手中的傀儡,就隻能用盡所有的力氣去對抗,對抗那壓製著自己意誌的,對凡人來說是虛無的東西。

此時此刻,對他來說,反抗的不止是鍾道人的法術,還有來自父母的牽扯壓製。

最先察覺到他情況不對的,是正專心施法的鍾道人。

原本他的法術十分順利,已經把盧氏和顏如玉的魂魄都勾了出來,也發現了顏如玉魂魄裏勾連蔡少川天賦氣運的引子。

就在他要先把盧氏的魂魄送回本體中的時候,蔡涉川那邊突然就出現了狀況。

他反抗的意誌太過強烈,強烈到鍾道人施法的手一抖,本就帶著反抗之心的盧氏魂魄,一下子就掙脫了他的控製,重新鑽入了秦川體內。

與此同時,一道淡淡的微光從秦川胸口浮起,閃爍了一下之後,就迅速熄滅了。

整個過程快得就像是錯覺一樣,鍾道人又被蔡涉川吸引了心神,根本沒有注意到。

自練成這項法術之後,鍾道人已經不是頭一次施展了,卻是頭一次遭遇這樣的情況。

以往他施展這項法術都是在助人,需要對付的隻是附身的孤魂野鬼,或者是害人的邪祟精怪,身體原主人的魂魄自是十分順從,甚至是盡力幫助他的。

畢竟,能活著,誰又願意去死呢?

今天的情況實在是特殊,在他法術掌控下的三個魂魄,都在盡力反抗他的法術。

那邪祟顏如玉,自然是不願意從盧氏的身體裏出去的,這早就在鍾道人的意料之中。

也是因此,他的法術裏鉗製擒拿的部分,更多是作用到了顏如玉的魂魄上。

可是他再沒想到,最無辜的受害者盧氏,也不願意回到自己的本體裏去。

大概是這法術和盧氏本身的意願相悖,鍾道人隻覺得勾出盧氏魂魄時,特別費力。

這也就罷了,以鍾道人的修行,完全可以應對。

哪知道,最大的受害者蔡涉川也來鬧幺蛾子。

蔡涉川突如其來的反抗過於強烈,一時間竟讓鍾道人手忙腳亂。

鍾道人那一雙虎目,從進門開始就一直淡淡的,一絲波瀾也沒有。此刻卻忽然神色一厲,似乎是漫不經心地掃了蔡涉川一眼。

這看似漫不經心的一眼掃過來,正努力操控自己意誌的蔡涉川卻忽然覺得遍體一寒。

若非是他還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一個冷戰肯定已經打出來了。

而鍾道人要的,就是他失神的這一瞬間。

就在這一瞬間,鍾道人左手中托著的缽盂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由人骨做成的手鈴。

他信手一搖,清脆中夾雜著沉悶的鈴聲驟然響起,蔡涉川的神智立刻便昏沉了起來。

就是這個時候!

鍾道人口中咒語一變,蔡涉川就感覺到,有一股拉扯的力量在自己腦子裏進行,也不知道是要拽出什麼去。

這股拉力拽的他心神一痛,卻也讓他的神智再次清醒了過來。

這回蔡涉川也是發了狠,剛一清醒,就立刻犯了牛勁兒,執拗地想要操控自己的神智。

他不知道鍾道人做法,是要把什麼從他腦子裏拉出去。實際上,此時此刻他也不想知道了。

他隻知道,自己要對抗鍾道人,鍾道人要做什麼,他就偏不讓對方做成;不管鍾道人要把什麼從他腦子裏拉出去,他都要操控自己的意誌,對抗到底!

不過這一次,鍾道人早有防備,又占了先機,蔡涉川的反抗在他看來蚍蜉撼樹一般,不痛不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