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涉川聞言,先是一懵,接著就蹙眉問道:“秦兄,你是不是對家父有什麼誤解?”
他父親的確是時時處處都替他操心,但也沒到把風雨全部遮蔽的地步吧?
“誤解?”秦川哈哈大笑,轉頭指著走過來的蔡九英,“不錯,是有誤解。但對他誤解最深的不是我,而是你呀!”
“你以為他是個對你不假辭色的嚴父,其實他心裏最緊張的,便是你這個兒子。你以為他是個疼愛孫子的祖父,其實他半點不在意孫兒的死活。蔡涉川呀蔡涉川,你真的了解你的父親嗎?”
蔡九英一直冷眼看著他發瘋,直到他瘋夠了說完了,才滿臉讚賞地給他鼓掌,“不錯,不愧是我精心挑選的兒媳,果然聰慧異常,也敏銳異常。”
“兒媳?”蔡涉川懵了,忽而麵色一變,“爹,兒子沒有斷袖之癖!”
“嗤!”秦川嗤笑了一聲,冷笑著問蔡九英,“說你兒子是真傻呢,還是裝傻呢?”
蔡九英的臉色很不好,“以前我敢肯定他是裝傻,現在卻不一定了。”
隨著和顏如玉接觸的越來越久,蔡涉川身上的靈性就流失的越來越多。
靈性這種東西都是天賦的,關係著一個人的智商和反應能力。
現如今,蔡涉川的資質雖然還不算愚鈍,但也隻是中人之姿了。
這是蔡九英絕對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從他兒子畜生開始,他就精心培育,這許多年來,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才把蔡涉川培養成人人豔羨都青年才俊。
蔡涉川江郎才盡,他自己固然不能接受,但蔡九英卻比他更不能接受。
親手雕琢打磨的美玉眼見就要成型,卻突然發現,美玉變成了石頭……
這讓他如何接受?
所以,他的好兒媳盧氏,必須完完整整地回到蔡家,回到他兒子身邊,繼續讓他兒子享受旺夫運,還變回那塊無暇美玉。
蔡九英走到蔡涉川身邊,指著盧氏說:“我的兒,你可知……”
“爹,兒子不是斷袖!”
生平第一次,蔡涉川打斷了父親的話頭,神色堅定,一字一頓地強調,“兒子真的不是斷袖!”
這個時候,若是蔡九英再看不出來,自己兒子已經猜出了什麼,那靈性消失的就不是蔡涉川,而是他了。
他露出些許欣慰之色,甚至顧不上兒子忤逆自己的事實,驕傲地說:“我早說過,我的兒子天生聰慧過人,便是受了妖孽迷惑,也靈根未泯。”
可是,難得受到父親當麵誇讚的蔡涉川,卻沒有露出半點歡喜之色。
那一瞬間,他隻覺得窒息。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父母在意的,從來隻有他讀書好不好,能不能考取功名。
就連聘了盧氏,也是因為盧氏出身書香門第,又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賢惠姑娘。
說白了,就是這姑娘名聲好,娶回來之後不但可以規勸兒子,也可以讓蔡家的聲譽更加清白。
無論是功名還是妻子,明明都是自己的終身大事,他卻半點兒都插不上嘴。
雖然從禮儀上講,婚姻大事就該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真正疼孩子的父母,都會在定親前想法子,讓雙方見上一麵。
但是輪到他這裏,卻從來沒有。
他隻是在某一天用早膳的時候,聽見父親對他說了一句,“我和你娘給你定了一門親事,是城西盧秀才的女兒。盧秀才在城西坐館,縣裏有一半的蒙童都在他那裏讀書。這些可都是現成的人脈,你萬不可怠慢了。”
蔡涉川夾菜的手微微一頓,笑容勉強的地問了一句,“也不知這盧家姑娘生的如何?”
蔡九英當即就板了臉,“娶妻當娶賢,盧家的幾個姑娘都是出了名的賢良淑德,無論哪一個配你都綽綽有餘。”
於是,蔡涉川便不敢說話了,更不敢有半點異議。
可以說,他和盧氏的這場婚姻,從一開始便帶著幾分不情願。
剛成婚那幾年,因盧氏相貌嬌美,他尚且可以忍受。
可是,隨著盧氏的容顏在時光中逝去,當初那埋在心底的禍根,終於生根發芽,並逐漸長成了參天大樹。
讓他厭惡的是盧氏嗎?
是的。
他喜歡容顏嬌美的女子,不喜歡黃臉婆。
既然不喜歡,又憑什麼要容忍?
可是,讓他厭惡的隻是盧氏嗎?
蔡涉川也可以肯定地說:不是,絕對不是!
他隻不過是不敢反抗父親過分的掌控,隻敢在弱勢的盧氏身上,肆意發泄自己的憋屈和怒火罷了。
這些從前他不敢承認,也不願意承認的東西,在父親將盧氏重新找回來的這一刻,就像被過分堵塞的山川一樣,終於衝毀了堤壩,噴湧而下徹底爆發。
多少年了?
他已經忍了多少年了?
早已忍無可忍!
那為什麼還要繼續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