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又不說話了。
胤禛雖然看不見他的臉色,卻也猜得到,此時此刻他臉上必然極不好看。
偏那衛庶妃卻一點也沒有皇貴妃往日稱讚的那樣溫柔細膩,更不像是極疼愛八阿哥的,還在那裏自顧自地說著讓胤禩日後如何如何。隱隱的,竟是透漏出讓八阿哥先假意幫著大阿哥,等日後大阿哥不中用了,順勢接收大阿哥勢力的意思。
胤禛神色怪異地挑了挑眉:先幫著大阿哥,後在背後插上一刀,奪取大阿哥的政治資源,這不就是曆史上的八阿哥幹過的事嗎?
難不成,上輩子的胤禩之所以會一心去奪嫡,都是這位毫不起眼的衛庶妃挑唆攛掇的不成?
若當真如此,可不止是人不可貌相了。這衛庶妃,藏得可真夠深的。
不管真相如何,胤禛知道這輩子重來的胤禩,是斷然沒有再趟奪嫡那趟渾水的意思的。
此時此刻,他自然要救自家八弟於水火,不讓他在衛庶妃的言語逼迫下傷心難過,左右為難。
於是,他從桂花樹後走了出來,刻意往八阿哥和衛庶妃的所在地走了過去,很快就在一處假山之畔看見了八阿哥。
“八弟!”胤禛若無其事,就像是一個久別重逢的哥哥,歡天喜地地朝八阿哥揮手打招呼,腳下更是不停,顛顛地就奔了過去。
正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的胤禩微微一怔,立刻抬起頭,滿臉喜色地喊了一句,“四哥,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看似隻顧著胤禛,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在觀察衛庶妃,見她聽見自己喊四哥,臉色驟然一變,看向胤禛的目光多了幾分犀利,心下更是一沉,幾乎是絕望地暗歎了一聲。
“啊,原來是衛庶妃。”胤禛對衛庶妃微微頷首,表達了對這位勉強算是庶母的妃嬪的尊重,笑著問道,“衛庶妃和八弟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說嗎?”
衛庶妃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神色是肉眼可見的僵硬,訕笑道:“也沒什麼重要的事,隻是我與小八多日不見,心裏十分惦念他,就來禦花園碰碰運氣。”
“哦,原來是這樣啊。”胤禛笑著點了點頭,心裏卻詫異不已。
因著衛庶妃是八阿哥的生母,他雖然沒有見過真人,但也聽皇貴妃和八阿哥提過。
在皇貴妃口中,衛庶妃是一個謹守本分,頗識大體的溫婉女子。
雖然她性情過於柔弱,頗有些逆來順受,但鍾粹宮的主位惠妃是一個聰明又寬厚的人,衛庶妃跟著惠妃,雖然不至於沾光,但也不會吃虧的。
而在八阿哥口中,衛庶妃則是更多了幾分慈母的光環。
因為知道自己出身低,不能給八阿哥任何助力,衛庶妃日常就特別注意自己的言行,絕對不給別人借著自己奚落八阿哥的機會。
而且為了不讓八阿哥與養母產生隔閡,她從來都不會主動要求和八阿哥見麵,每次見了也都是囑咐他不要惦念自己,要好好孝順皇貴妃和皇上。
雖然母親思念兒子是人之常情,但這世間的事,從來都不隻有一種人之常情。
母親為了兒子的前程,壓抑自己的思念之情,也是一種人之常情。
而衛庶妃之於八阿哥,從來都是後者。
胤禛的心思暗地裏轉了好幾個彎,臉上卻沒有露出來一點,若無其事地問:“那你們已經說完了嗎?”
衛庶妃臉上閃過一抹不耐,欲要發作,卻又想起了什麼似的,皮笑肉不笑地說:“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小八,你和四阿哥一起回去吧。”
“是。兒子恭送額娘。”
衛庶妃走了老遠,八阿哥仍舊保持著躬身禮送的姿勢,半天都沒有動一下。
胤禛直覺不對勁,趕緊上前扶住他,“八弟,你怎麼了?”
“……我沒事。”八阿哥搖了搖頭,聲音卻不像平常那般清脆,反而有些悶悶的,低著頭一直不肯抬起來。
胤禛蹙著眉左右看了看,不悅地問:“伺候你的人呢?”
要知道,不管八阿哥芯子如何,身體都隻是一個三歲小孩。宮裏處處都是危機,讓一個三歲小孩單獨出來,東六所的人心可真大呀。
那隻他話音剛落,就有三五個人從假山的另一邊鑽了出來,嘩啦啦跪了一地,七嘴八舌地給胤禛請安。
八阿哥的奶嬤嬤趙氏急忙解釋道:“是阿哥爺讓奴才們都在另一邊躲著,不許我們打擾他和衛庶妃說話。奴才們並不敢走遠,請四阿哥明察。”
胤禛的神色緩和了些,“這次是我錯怪你們了,希望你們不要見怪。”
唬得趙嬤嬤等連連磕頭,“不敢,不敢,四爺言重了。”
“行了。”胤禛板起了臉,嗬斥道,“我冤枉你們是事實,有什麼敢不敢的?若真覺得受不起,日後伺候八弟更精心便是了。”
說著,回頭示意張起麟,“賞他們兩把錢喝茶。”
“嗻。”張起麟掏出錢袋,抓了兩把通寶遞給趙嬤嬤。
但沒有八阿哥發話,趙嬤嬤哪裏敢收呢?隻是一個勁地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