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瑪息怒,是女兒不叫他們跟的。”琪琪格安撫地對彭春說,“女兒隻想和阿瑪說說話,不想叫過多的人阿裏打擾。”
琪琪格是彭春的頭一個孩子,又出落得花朵一般,平日裏更是十分精明強幹,讓彭春時長可惜她不是個男兒,因而對她一直十分疼愛。
聽見女兒說想和自己說話,彭春當即哈哈大笑著摸了摸女兒的臉頰,笑道:“你我父女,有多少話說不得?”
觸手之間,隻覺得女兒的臉頰十分冰涼,不由嗔怪道:“夜裏涼,怎麼不多披件衣裳?”
說著就起身拿了架子上掛著的大氅,披在了女兒身上。
“多謝阿瑪。”琪琪格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彭春總覺得女兒的笑容裏藏著一抹落寞和憂傷。
他下意識就問:“我兒可是有什麼心事不好告訴你額娘?沒事,跟阿瑪說,阿瑪保證不叫你額娘知道。”
原本就是強忍憂傷的琪琪格再也忍不住了,淚水簌簌而下。在彭春手足無措的安慰中,她哽咽道:“日後,阿瑪額娘都不必為女兒擔憂了,因著聖上的恩旨,女兒已經得了一個投胎的好名額。未免聖上憂心,阿瑪還是不要再為難陳家公子,將女兒素日才換下的舊衣,與他一件吧。”
彭春一腦子的漿糊,滿臉的不解,心頭還有些下意識地煩躁,“琪琪格,你在說什麼呀?什麼就去投胎了?你不是……琪琪格,琪琪格,你要到哪裏去?阿瑪在這裏呢,快到阿瑪身邊來!”
可是,不管彭春再怎麼情真意切地呼喚,琪琪格的身形還是越飄越遠,含淚的麵容也逐漸模糊,直到隱沒在一片迷霧之中,不見了蹤影。
“琪琪格,琪琪格,琪琪格——”彭春一路追過去,腳下的道路十分不平,深一腳淺一腳的。
他正艱難履布,尋找自己的女兒,冷不防一腳踩到了一股深坑裏,“啊”的一聲,驚出了一身冷汗,人也驚醒了過來。
驚坐而起之後,他喘息了許久,才發現剛才自己是做了個夢。隻是潛意識裏他一直不願意接受琪琪格已經逝去的事實,所以在夢裏就忘了這回事。
就在他驚醒的時候,福晉覺羅氏也一並驚醒了。夫妻二人緩過勁兒來以後,覺羅氏就焦急地說:“老爺,我夢見琪琪格了,她說自己得了萬歲爺的恩旨,要往好人家去投胎了。老爺,這是真是嗎?”
“我也夢見了,我也夢見了!”彭春大喜過望,夫妻二人激動得抱頭痛哭。
直到天蒙蒙亮了,彭春才想起女兒在夢中的叮囑,趕緊讓覺羅氏找出了女兒生前穿過的褲子,一大早就給陳家送過去了。
陳廷敬夫婦本以為長子必死無疑了,董鄂氏驟然鬆口,當真是大喜過望,急忙剪了□□煎水,給兒子灌了下去。
剛灌下去不久,就聽見陳大公子卓然的肚子裏一陣轟鳴,片刻後就泄了一床一席。
不過,蒼白清灰的臉色卻慢慢恢複了正常,原本微弱的氣息也慢慢地像平常人一樣了。
從這一天起,陳卓然的臉色是一天比一天好,等到第二天就醒了,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健旺。等到第五天,他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
等他身子一好,陳廷敬就把他叫到了書房,厲聲道:“孽子,還不快跪下!”
他們家素來尊崇嚴父,兒子見了父親,也就是比老鼠見了貓好一點而已。
陳卓然應聲就跪了個結實。
陳廷敬冷笑一聲,質問道:“你實話告訴我,董鄂家大格格陪葬的戒指,怎麼會在你手裏?你又是如何飲了那水莽草的?”
怎麼飲的?色迷心竅唄。
但這種話,陳卓然如何敢在父親麵前說出來?他唯有伏跪在地,瑟瑟發抖而已。
見他如此,陳廷敬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你這個孽障!”陳廷敬氣得抓起書桌上的烏木鎮紙,劈頭就要往他頭上砸。但又想到他身子剛好,手就偏了一下,砸到了他的肩膀上。
陳卓然疼得渾身一顫,卻是強咬著牙關,不敢哼出一聲。
陳廷敬喘了許久,大步推開書房的門,到正房找到了王氏,吩咐道:“快備厚禮,到勇勤公府,商量下聘的事。”
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把王氏嚇了一跳,“老爺,這又是怎麼話說的?好端端的,下什麼聘?你可別忘了,滿漢不能通婚。”
“哼!”陳廷敬冷笑,“你去問問你那好兒子,那戒指是如何來的?日前我在禦前已經說出口了,隻要董鄂氏願意救我兒,我們家就三媒六聘地把人家格格的排位迎進門來,以嫡室尊之。如今那孽障已經好了,也該咱們家兌現前諾了。”
王氏呆了片刻,“這……這……”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辯白。
先前她在禦前鬧成那樣,是為了兒子的性命。先如今兒子性命已經無虞了,以王氏的教養,也的確是做不出自己兒子調戲了人家姑娘,卻當成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那就去吧,隻怕公府不願意呢。”
“人家願不願意,都是咱們兒子有錯在先,咱們家就得先有個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