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在姒禹蹣跚學步之時,他的祖父與父親叔伯一同出海打漁,驟遇風暴,幾艘小船全數被卷入海底,全族十幾名精壯男丁頃刻沉沒。噩耗傳來,姒禹之母哭得死去活來,但好歹有兒子在,遂收拾心情,靠著為海邊漁民織網洗衣,日每隻掙得三尾魚兩碗米,艱難地撫養著姒禹。
姒禹天賦奇才,水性奇佳,入水摸魚一個時辰,比漁網捕撈半日還多。更有一樣,悟性極高,但教一字,過目不忘。到八歲時,已經將方圓數十裏內識得一兩個字的老人的“學問”全數吞沒,成了識得六十三個字的布衣小先生。
風聲漸漸傳開,姒禹在十五歲那年被官府征發去,破例做了吳地治水民夫營的抱帳官仆,以官府仆人之身署理民夫們的炊事帳目。按照常例,姒禹熬得幾年,便可入官身做最低級的小吏了。
然則此時,姒禹卻突然失蹤了,一去十一年音信全無。在寡母奄奄一息的時候,一個黝黑精瘦的後生回到了海邊漁村,尋到了那間破舊茅屋。茅屋的燈火整整亮了一夜。次日清晨,白發蒼蒼的寡母帶著滿足的笑容永遠地去了。安葬了母親,黝黑精瘦的姒禹又匆匆去了。
這一年秋天,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從雲夢澤倒撲出來,三湘大地千裏汪洋,六畜盡成魚鱉,萬千漁民山民皆做了背井離鄉的流浪群落。
此時,一個布衣士子走進了當地官府,自請為總水工,要官府征發十萬民夫交自己統領,五年之內必根治雲夢澤水患。
此時正被自己功高蓋主的叔父(後來的周孝王)逼得心煩意亂的周懿王得報勃然大怒:“十萬精壯民夫,五年統領,豎子要反叛啦!豈有此理!民亂大於水患,曉得啦?不行!”
就這樣,治水不成,布衣士子反倒被官吏急惶惶“送”出了官府,責令其永不得擅自“統領治水”。
眼看遍地汪洋治水無望,流浪庶民們圍著布衣士子嚷嚷了起來,不讓他離開雲夢澤。突然,布衣士子踴身跳入雲夢澤的萬丈狂濤。一個時辰後,士子竟騎著一條小船般的巨龜,飛出浪濤直抵岸邊高山!
在流浪人群驚愕不已之時,布衣士子突然高喊自己是水神下界,民眾隻要服從水神號令,便能根治水患恢複田園。山塬之間立即響徹狂熱的歡呼,族長們絡繹不絕地前來拜見水神,立誓跟定水神治水。
三年之後,幾條通往雲夢澤的大水服服帖帖地歸了原本的水道,隻要每水再引出一兩條大渠,昔日的大澤盆地便可成為沃野良田。
然則數萬民夫全靠各族自己謀糧,與當年大禹治水如出一轍。此法初時尚可,時日一長便捉襟見肘了。眼見水患大體消失,民夫們不耐饑饉,漸漸散去了。
從此,姒禹的水神名聲傳遍大江兩岸,各地但有溝洫之謀,便來請姒禹出任水工來統攝水利。雖則如此,官府卻始終不敢起用姒禹。他本人始終隻是一個布衣水工,正如這回雲夢澤疏浚沅水,邑令秘請姒禹,卻根本不敢上報。姒禹依舊是布衣之身,行官府之事。
一番話說完,姒禹淚光瑩然,榮夷也是一時沉默。
“倘得統領一方水事,足下誌向若何?”榮夷突然問了一句。
“但能統水十年,其地一座陸海糧倉!”慷慨一句,姒禹回頭一揮手:“仲兒,拿我的《溝恤疏策》來。”
少年飛步入內,捧來一方木匣打開,姒禹撿出一卷竹簡遞過:“先生請看,這是我數十年治水總結之疏浚溝恤篇……”突然哽咽,姒禹一拳捶地,揪心的一聲歎息:“天生我才,何其無用也!”
榮夷心頭一顫:“他年若有相求,何處尋找足下?”
少年一拍掌笑道:“最好找也!普天之下,哪裏有水患,哪裏就有水神!”
那日,姒禹醉了。姒仲說,水工生涯酒做伴,父親這是生平第一次醉在了水事之外。
故事說完了,周厲王姬胡喘息著沒有說話。
良久默然,姬胡輕聲問了一句:“這個姒禹,現在何處?”
榮夷道:“去歲臣出使臨淄之時,正逢濟水河道淤塞,泛濫淹沒齊國數十萬畝良田。臣偶遇姒禹正在那裏修浚河道,依舊還是庶民水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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