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且稍安勿躁,五更進帳便是。”榮夷對官市丞說道,一揮手徑自去了,猗恭默不作聲跟在後頭。
進得後帳,榮夷默默啜茶思忖,突然問道:“東市如今有糧貨幾多?”
猗恭捧著算柱聞聲即答:“兩市周流之總量,減去連日買出總量,目下流入東市的糧穀在三百萬斛上下,各色農具六畜貨物六十餘萬件;若以平價猛漲兩倍計算,大體要餅金百萬之數。”一口氣所報數字直抵最終目的,這便是久經商海的猗恭。
“算上南林社所有餘資,缺額幾多?”
“缺額-------”猗恭沉吟了片刻,這才開口:“五十萬金上下。”
良久默然,榮夷長噓一聲,一拳砸到案上,茶盅咣當落地。五十萬金,莫說他自己加上南林社,便是任何一個國家的府庫,如何能倉促間籌集得起來?若是幾年前,但有旬日之期,他榮夷奔走於宋衛之間,倒是可以勉強運籌,然如今家財破盡,所餘金錢昨日也一舉投進了第一大吞,再有活錢便是真正的買米錢了,對如此巨額之買賣無異於杯水車薪。
想來想去,要做成,唯一的出路便是動用大周府庫了。天意嗎?他榮夷真的要在商戰中落敗了麼?-------
“稟報先生,有人求見!”當值吏員似乎有些驚慌。
榮夷頓時不耐:“什麼叫有人求見?沒人名姓麼?”
“他,他蒙著麵,不肯說,還不肯走。”
榮夷目光一閃,猗恭立即說聲先行去看,抱著算柱到了外帳。片刻之間,領著一個細瘦高挑,青色鬥篷青色氈帽青色麵罩者矗在了燈下。
“在下榮夷,敢問足下有何事?”
青鬥篷者一點頭不說話,隻兩手遞過一支細亮的泥封銅管。榮夷雙手接過,猗恭立即遞過開封窄刀。榮夷劃開泥封,擰開銅管抽取出一卷羊皮紙展開,眼前兩行文字:“有金六十萬入足下西市,其利幾何?”
榮夷目光一亮,心頭猛然一顫,一拱手道:“足下是信主還是信使?可願在此地說話?”
青鬥篷者紋絲不動,隻輕聲兩字:“無妨。”
榮夷一點頭道:“我需聽信主一言,何以要入洛邑險市?”
青色鬥篷道:“商道牟利,豈有他哉?”
榮夷道:“官市法度,信主投金當有來路。”
青色鬥篷道:“無他,以報銅綠山下先生救命之恩耳。算得來路麼?”
榮夷恍然長噓一聲:“楚王善莫大焉!”
青色鬥篷淡淡道:“足下既知楚王,是成交了?”
榮夷點頭道:“利金但憑吩咐。不知楚王有無他求?”
青色鬥篷輕聲冷笑:“足下果真明於商道。然我王偏偏無他圖,隻為襄助先生削弱鄂國矣,信得信不得?”
榮夷淡淡一笑:“兩虎相爭,觀者得利,信哉斯言!”
青色鬥篷者一點頭道:“利金一成。三更首麇,洛川穀口等候交割。告辭。”說完,轉身出帳,鑽入一輛兩匹大青馬駕拉的青色輜車,風一般去了。
“這是------”猗恭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回頭再說。”榮夷壓低聲音叮囑道:“你立即準備輕舟去洛川穀口等候。我帶牛車隊隨後從山麓趕來。”
猗恭連忙道:“依我看,當帶官市馬隊前往,以防萬一!”
榮夷一擺手道:“突兀之事防不勝防,但憑天意。”
猗恭諾了一聲匆匆去了。
明月掛上中天,洛水穀口的茫茫碧水橫出一道黝黑蜿蜒的山林剪影。一隻輕舟劃過,點點槳聲更顯得天地幽幽。
洛邑城樓隱隱傳來三更刁鬥時,一支幾乎沒有任何響動的牛車隊沿著山麓駛進了穀口,對麵山道一盞風燈悠悠飄來。風燈飄近牛車,領著一隊黑衣人又飄進了山穀。
黑衣人群在月光下忙碌穿梭大約頓飯時光,牛車隊隆隆東去,泊在穀口碼頭的白帆輕舟也飛一般漂出了幽幽穀口,漂進了滔滔洛水。
大吞西市,此時的東市人心大快,依著商道傳統,正夜來聚酒直到四更。大商家們一致認為,經此一口大吞,自家錢財雖填進大半,然將西市糧貨一舉清空更是大勝。糧貨盡囤東市,周人災後越冬隻能指望東市,其時漲價幾何皆由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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