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伯虎聽得興起,站起和歌:“放船千裏淩波去,略為吳山留顧。雲屯水府,濤隨神女,九江東注。北客翩然,壯心偏感,年華將暮。念伊蒿舊隱,巢由故友,南柯夢,逐如許。”
渾厚的嗓音雖不如女子歌來輕靈動人,但卻飽含一份滄桑抑鬱之感。不知為什麼,明明子弗父何吹的是骨簫,但在姬多友聽來卻是來自江漢鄂國的塤之聲------恍忽間,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數年以前的那個月夜,圍坐在篝火邊聽著那位清麗少女如泣如訴的塤樂之聲------
“子良,發什麼愣呢?密叔的酒菜已備好,快開動啊!”
也不知愣怔了多久,忽地被召伯虎搖醒。睜目一看,方才還空空如也的席案上已是一案美酒佳肴,當真是撩人胃口。多友一聳鼻:“這味兒很是特異,似酸似甜還夾帶著異樣的肉香,聞所未聞也!”
召伯虎與子弗父何相視而笑:“滿案佳品,子良獨賞老商湯,端的是個會吃之人。”
“老商湯?”多友看了子弗父何一眼,思忖道:“莫不是此湯與殷商有何關聯?難道是殷商宮廷所創,之後流播於民間的美味兒?”
弗父何莞爾:“殷紂王別無所能,惟獨對食,色二字天賦異稟,日日美酒,夜夜佳麗,一朝亡國,便留下了這酒後湯,殷商遺民呼為‘老商湯’了。”
多友打趣召伯虎:“如此說來,此乃亡國湯了,你們——”他口中稱“你們”,手指卻點著召伯虎:“也不怕晦氣?”
弗父何麵皮一緊,召伯虎卻哈哈大笑:“怕什麼!咱們晦氣均沾。”說著便打開了案中那隻絲綿套包裹著的小銅鼎:“來,都嚐嚐。這可是子何兄親自下廚督燉的,可費了老鼻子勁兒。”
姬多友看到鼎中雪白碧綠金黃的一汪,便拿起細木長勺,小心翼翼地向自己的玉碗中打了半勺,一口入喉,冰涼酸甜又肥厚,肚腹立時一陣咕嚕嚕大響,不禁讚歎一聲:“好個老商湯,真是妙不可言也!”
說完便一碗又一碗地呼嚕嚕大喝,片刻之間,一鼎竟是空空如也。
“沒有了,再上!”多友向密叔一伸勺子喊道。
召伯虎笑不可遏:“子良啊,老商湯三日治一鼎,現做隻怕來不及了。”
姬多友咂巴著嘴問道:“三日一鼎,這麼費勁的麼?”㊣ωWW.メ伍2⓪メS.С○м҈
子弗父何掰著指頭解釋道:“你且聽來。精米三合,芋子一升,幹紅棗一合,竹筍一支,小鴨六隻,逢澤麋鹿八兩,薑十兩,鮮蔥十兩,苦酒五合,井鹽一合,豉汁五合,淮南橘皮三葉,如此齊備,先分製成素湯羹與肉湯羹,再合在一起,以極文木炭火煨六個時辰,再入冰窖冷藏六個時辰,方可得一鬥老湯。一鬥兩鼎,全在這裏了。”
“我的媽呀,這麼麻煩,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姬多友一吐舌頭。
召伯虎朗聲一笑,離席走了過來,將自己的小銅鼎拿了過來:“來來來,我這裏還剩得一點湯底,且留給你喝。”
弗父何吃笑,也將自己的半鼎湯遞了過來。姬多友如風卷殘雲般呼呼喝了個精光,咂著碗底湯汁忽醒悟過來:“不對呀,這不是醒酒湯麼?酒還沒喝呢,你二人把我的肚子灌了個湯飽,還教我如何飲酒呢?說,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又如何?”召伯虎難得笑得如此爽朗:“你後日啟程,醉酒三日胃翻騰,還是不要喝酒的好。”
“子穆你可變奸滑了!”姬多友雖說心中感動,可嘴上卻寸步不讓。不想弗父何插問道:“怎麼?子良兄這便要前往成周八師了嗎?”
“是啊,終是要走了,晚走不如早走。”多友飲了一爵蘭陵酒,一時百般滋味湧上心頭。若論鎬京城裏還有什麼可留戀的,那除了召伯虎這個摯友便不再有他了,與其留下來給他添麻煩,不如早早走了的好。山高水長,終有再次相逢之期。
“怎的竟如此匆忙?”弗父何隨口問道。
多友苦笑著搖搖頭:“大王連繼任者都已選好,我已成多餘之人,何苦再留下來礙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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