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震撼姬胡的,乃是祁仲去鳳鳴醫館采買藥材時帶回來的榮夷上書。喵喵尒説
這個時代的成書並不算多,姬胡大多讀過,可沒有一部書或一個人的思想能帶給他如此奇特的感受——像在迷霧蒙蒙的無邊黑暗中看見了一顆明亮的啟明星。
讀《周書》,從遙遠的洪荒之地一路走來,曆代興亡曆曆如在目前,興衰典故宗宗如數家珍,不管你讚同也好不讚同也好,都會油然生出聲聲感喟。
讀《周易》,是對一種茫無邊際的深遂智慧的摸索,可能洞見一片奇異的珍寶,也可能撈起一根無用的稻草;仿佛一尊汪洋中的奇石,有人將它看做萬仞高峰,也有人將它看做舒心的靠枕,有人將它看做神兵利器,也有人將它看做清心藥石;然則無論你如何揣摩,它的靈魂都籠罩在無邊無際的神秘之中,使你生出一種麵對智者的庸常與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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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此種種,不一而足。最重要的是,這些先賢之作都不能給立誌勵精圖治,重振周王室雄威的周厲王姬胡提供指向性的思想基礎。而榮夷上書則不同。
在這張薄薄的羊皮紙,榮夷明確提出他的治國理政方略,具體來說從三個方麵展開:
其一,整頓吏治,核心便是改革官俸製。
大周立國以來,在官員卿士的俸祿問題上采取的一種自殺式的不定期授予地產的方式來實現,實際上是將整個西周政府的運作建立在“以恩惠換忠誠”的基礎之上的。田產成為周王與貴族官員之間實現聯係的重要經濟紐帶。
這一點,恰恰是姬胡最為深惡痛絕的。他認為,這好比是在自己身上割肉,去喂飽那些永遠不知道滿足的貴族宗親。弄得周王室一天天衰弱下去,而貴族以及諸侯們的力量卻與日俱增,直到能與王室分庭抗禮。他早就想改,隻是不知從哪裏做起,榮夷的上書給他提供了一條可行性方案。
其二,疏通水利,發展農業。
農業生產是王朝安身立命的經濟根基,可井田製過於死板,實施多年,大部分的毛渠支渠要麼雍塞,要麼廢棄,弄得田地年年欠收,洪荒受澇。而公田與貴族私田縱橫交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整修水利需要全盤的規劃,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數十年下來,各處井田荒棄無算。
其三,弱分封。
榮夷認為,武王初克商之時,身為西隅一個地方政權奪取了中央之地,不得不分封以拱衛周王室。可如今時過境遷,再無休止地分封下去,王畿的土地將不斷縮水。這是周王室不斷衰弱的根源所在。
根本解決之道,在於廢止分封,若辦不到,至少也要弱分封。如此,王室才有足夠的土地和人民,財貨之利以支持王朝運轉,以及對外戰爭,甚至開疆拓土,建立不世功業。
這一夜,姬胡不能安眠,甘醪一爵爵地飲,渾然不知其味。
五更雞鳴,姬胡長籲一聲:“嗟乎!雖見此人卻不得與之同遊,死亦恨哉!”
“祁仲!”高大的年輕內侍應聲而入,隻聽姬胡吩咐道:“持孤手令去長街接榮夷入宮,孤要拜官!”
祁仲恍然,抬眼驚異地看著少年天子:“可是大王,您尚未親政,怎能授官?此事還當請相國入宮商議才是!”
宛若兜頭一盆涼水澆下,姬胡頓生一股煩躁之意,悻然道:“那你便先去相府,請少父速速入宮!”
“諾!”
“什麼?大王想給榮夷授官?”
王城大書房內,召伯虎才剛在王案階下專屬大案前落座,聽了姬胡的打算,不由大吃一驚,本能駁道:“大王,此事不合禮製啊!”
“孤知道,孤未親政,沒有授官之權,這不來和少父商議了嗎?”姬胡皺著眉頭,頗有不悅之色。
“大王誤會了,”召伯虎拱手謝道:“臣是說這個榮夷出身不明,雖則有衛侯與宋公的保舉,但其人在宋衛兩國也不過是謀士之職,並未任過實權官職。我大周王朝官員皆為世襲罔替,這樣一個人,驟然授官,恐怕會引起眾口非議。”
“那又如何!有才者盡其用,使天下英才皆有向往王朝之意,這才是王朝長治久安之根本也!”姬胡離席起身,眼見召伯虎默不作聲,心知他這是用沉默表達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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