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八 朝堂標杆(2 / 2)

這是周天下共有的大節,年。在流傳久遠的黃帝時代的傳說裏,年是一種凶猛的食人獸,每逢歲末而出,民眾必舉火鳴金大肆驅趕。歲歲如此,久遠成俗。夏商兩代,天下隻知有歲有祀,不知有年。及至周時,驅年成為習俗,天下方有歲末“年”節之說。其意蘊漸漸變為驅走年獸之後的慶賀,是謂過年。

到了周厲王的時代,驅年已經成為天下度歲的大節,喜慶之氣日漸濃厚,恐懼陰影日漸淡化。人們隻有從“過年”一說的本意,依稀可見歲末驅害之本來印跡。唯其如此,過年舉社火之習俗才通行天下。

社火者,村社舉火是也。驅年起於鄉野,是以有此說法。此習俗漸成鄉野城池共有的喜慶形式,但遇盛大喜事,皆可大舉社火以慶賀,然終以歲末社火最為盛行。身為赫赫宗周之王都,鎬京的社火自然最負盛名。究其根源,乃因關中出產天下獨一份的天然猛火油之故,也就是現代的石油,其火把聲勢自然最大。

驅年社火時日無定,但遇沒有戰事沒有災劫的太平年或豐收年,連續三五日也是尋常。但無論時日長短,歲末之夜的社火驅年都是鐵定不移的,否則不成其為過年。

今歲社火,尤見熱鬧。漆之邑大勝,挫敗獫狁之圖謀,護國衛土,軍心大振,國威大漲。兼之輔政召公整斥吏治,理順王畿井田,揪出害民之蛀蟲,國人大覺舒暢,社火更見氣勢了。

歲末暮色方臨,鎬京的街巷湧流出一隊隊獵獵風動的火把,銅鑼大鼓喧天價響,男女老幼舉火擁上長街,流出鎬京四門,轟轟然與灃鎬兩水之岸的驅年社火融彙在一起,長龍般飄灑舞動在條條官道上,呐喊之聲如沉沉驚雷,火把點點如遍地爍金,壯麗得教人驚歎。

在這一片喧囂繁麗之中,王宮之中卻是一片明亮與靜謐。

按照守歲的傳統,王宮自是處處燈火通宵達旦。當然,之所以寧靜有它的緣由:王宮之內但凡能走動而又不當值的王族成員與內侍宮女,都去趕社火了。周禮宗法規矩雖嚴整,但王宮內一年也有兩次自由期:一是春日踏青,一是年節社火。

可少年天子姬胡卻沒有在今年的社火夜出宮。

這便是天子的素養,萬物紛紜而我獨能靜。歲末之夜,獨立廊下,聽著人潮之聲,看著彌漫夜空的燈火,姬胡的心緒分外舒坦。身為一國之君,哪怕是未親政的,能有何等物事比遠觀臣民國人的喜慶歡鬧更愜意?

正在少年天子沉醉在這安寧美好的心緒之中時,召伯虎匆匆來了。姬胡有些驚訝:“鎬京驅年社火天下第一,少父不帶家人觀瞻,如何入宮來也?”

召伯虎淡然一笑:“大王不也留守宮中了麼?”

“看了少父轉呈的井田案卷宗,心中百感交集,思緒難平,實在沒心情出宮。可三弟和仲姬卻不行,非出去看熱鬧,隻好讓少己帶他們去了。”姬胡見召伯虎麵色微沉,忙加上一句:“少父不必憂心,有王城司馬近身保護,定當無恙。”

召伯虎聞言,臉色微霽,拱手道:“臣帶四王子與一雙小兒女觀社火,於長街上碰見了子良,這才知道大王未曾出宮。臣心下不安,特入宮來看看。”

姬胡心中湧動一股異樣的暖流,自己雖登臨天下至尊之位,但從根本上說,隻是個失父喪母的孤兒。也隻有眼前這個男人,才會對自己的一言一行,甚至是思緒波動關切倍至。對姬胡來說,召伯虎在他心中如父如兄亦師亦友,非其他人可比。

他親熱地拉住召伯虎的大袖:“少父既入宮來了,不如同在書房煮茶論事如何?”說完,不由分說拉他進了大書房。

見周王與首輔國公攜手進入大書房,當值的內侍賈馬上會意,立即開始給燎爐添加木炭,並同時開始煮茶。片刻之後,兩隻大燎爐的木炭火紅亮紅亮,釅茶清香也彌漫開來,春寒愈顯陰冷的密室頓時暖和清新起來。一切就緒,內侍賈悄沒聲地出去了。

召伯虎一坐下便注意到書案上的那一撂竹簡,那是自己上呈的井田侵地案的全部卷宗,於是順手將案上正攤開的那一卷揀起來閱看。姬胡看來讀得相當仔細,不少地方還用朱筆做了批注。比如在述說應大等人的罪行那一段,姬胡用朱筆在旁批曰:“如此刁奴,仗誰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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