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有許多事都是這樣,明明大家心知肚明,卻拿不到確鑿實證,指證那個顯而易見的人。周公定與王後番己的事便是如此,召伯虎知道,周夷王也清楚,這件事的幕後主使一定脫不了周公定。可偏偏這一切都是邏輯推理使然,若說實證嘛------也不是沒有。
召伯虎略一思忖,頓時有了主意,徐然而談曰:“國公爺好謀算。但有一事小可想請教,不知肯否見教?”
周公定滿有把握地捋捋胡須,一攤手道:“子穆但講無妨。”
“三年前,內侍豎刁忽然將其在邊地的家人接來王原,並平白地得了五百畝地,以資耕作。此次,秋寥宮事發,豎刁家人統統伏誅,雖然他們至死未吐一言。可是餘走訪鄰人與佃戶,卻得知這塊地從前乃是國公爺府上家臣梅叔的私產,不知為何竟給了豎刁?也不知這二人從前有何交集?此事,國公爺可知否?”
周公定陡然變色,他沒想到召伯虎竟如此執著,這般隱秘之事都被他挖了出來。幸而自己留了一手,沒從自己名下撥產業給豎刁,否則真是說不清楚。他清了清嗓,曬笑著說:“竟有此事?老臣竟全然不知。不過豎刁從前乃是先孝王座下內侍監的徒弟兼義子,常常來往於各朝臣宗親府邸,或許有什麼過命的交情也未可知。”
好一個一推六二五,召伯虎冷笑一聲,端起茶碗吹了吹:“國公爺不愧為三朝元老,對一個內侍的前情過往竟知道得如此細致,也真是難得!”
“彼此彼此!”周公定也不遑多讓,對方若想深究,無非是再舍出一個棋子罷了,反正滑不溜手的他多的是棋子。
“所謂燕過留痕,許多事一旦做了,想完全抹去痕跡不是那麼容易的。”召伯虎繼續敲打著,高手過招,一字一句皆有深意。
周公定不想再揪住這話題不放,解釋得越多,馬腳露得越多。老奸巨滑的他如何不明白?他迅速轉移了話題,鄭重放下茶碗,拱手道:
“子穆,今日我登門來訪,可不是來嚼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王後喪事過後,大王在朝會上屢屢責難,言老臣對王後的後事辦得不盡心,是故意給王室難堪。真是冤莫大矣!王後的喪事是有定例規製的,老臣不過是依樣畫葫蘆而已,又哪裏做錯了?曆代王後喪禮隻需姬姓宗親出席即可,難道還要大會天下諸侯,那不是僭越嗎?老臣真是一肚子委屈不知該和誰去講?------”
為了增加煽情效果,他還擠出幾滴眼淚,借試淚的機會觀察召伯虎的反應。可惜對方全然不上當,就當沒看見一般,一點勸慰的意思都沒有,真真討了個沒趣!
周公定隻好訕笑著自己找台階下,召伯虎意思淡淡地:“國公爺是聰明人,何須這般做戲?有事不如直說的好。”
“既如此,那老臣不客氣了。”周公定正色道:“老臣心裏明白,大王這是拿不到實證,想借著別的由頭整治於我。子穆你嘴上不說,心裏也是盼著老臣倒台的,可不是嗎?”
召伯虎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角,繼續吹著碗中的熱茶,不動如山。周公定隻好自己說下去了:“可是子穆你也不想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王現在咬牙切齒地想整治於我,卻遲遲不動手,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