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姞條件反射般地要下拜施禮,但忽然想起自己如今也是次妃的位分了,一時二人便僵住了。紀薑也不在意,揮揮手示意豎刁後退十幾步,鄂姞明白她有話要講,便也要侍女們後退到聽不見二人對話的地方等著。
“姐姐有何見教?”鄂姞問。
紀薑略略壓低了聲音:“昨夜之事妹妹可知曉了?”
鄂姞美目中閃過一絲怨意:“大王寧肯要一個三十歲的大肚婆,也不召我等,此事宮中已傳遍,誰人不知?”
“我雖才二十一歲,卻也知道,自己已失了大王的寵愛,以後就隻能守著尚父過日子了。可妹妹才隻有十八歲呀,膝下尚無一男半女,以後該怎麼辦?大王如今這般寵愛王後,其餘人都完全不放在眼裏,難道往後餘生咱們便隻能冷被孤燈地過一輩子了!”
“你不必再說了!”鄂姞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姐姐可別忘了,自己是怎麼被禁足的?如今自己不中用,便想把我當刀使麼?哼!我也不是那麼傻的人!”
“沒錯!”紀薑忽然目光狠厲:“妹妹你是不傻,可是難道你不明白,這深宮之中,不是被利用就是被踩癟。你是王後扶持上來的不假,可是那時她不也是利用你來分我之寵的嗎?如今大王寵著王後,王後隻寵著黃嬴母子,何時看過你一眼?至於我為什麼被禁足,本宮當然清楚!”
她緩了口氣,接著說道:“王後為人心機深沉,我和夷己費了姥姥勁兒才找到避子湯這麼一個把柄,卻不料她卻借著身孕翻身。如今大王對她不是寵愛,而是全身心地摯愛,再想找她的把柄已決無可能。唯一的辦法,隻有——”她湊在鄂姞耳畔輕聲道:“隻有讓她死,咱們才有出頭之日。”
鄂姞瞳孔一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紀薑輕輕一笑:“這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這個園子我是不認的。妹妹好好思忖,反正夷己由你看押,她是個有主意的人,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去問她。”
伯姬穿著一身簇新春襖,怏怏不快又惴惴不安地站在番己麵前。她心裏忐忑著,不知嫡母會說些什麼。
“伯姬!”番己一臉溫柔:“等我腹中孩兒平安生下,你父王會大赦,到時叫把夷己放出來,以後隻要她安守本分,自可以在宮中安閑度日。待你出嫁之後,也可以帶上她一起去往夫國過活。”
伯姬猛抬起頭,眼睛瞪得溜圓:“母後,您不怪她陷害您嗎?”
“怪亦無用。若她真的死於非命,怕是會傷了你我的母女情分,也傷了你與太子的兄妹情分,何苦呢?你畢竟是周室的長公主,我與大王都不能不給你留體麵呀!”番己語氣有些無奈。
伯姬心中無比感動,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姿態端莊溫雅,正視上首,朗聲道:“謝母後寬諒,女兒定督促生母,決不叫她再生事端。”
待送走伯姬,獳羊姒還有些不放心:“娘娘,那夷己居心叵測,真的這般輕輕放過了?”
番己輕歎一聲:“伯姬將來十有八九會是齊國正夫人,若她對我,對胡兒心懷恨意,則對江山不利。如此,便隻能將私怨放下,以國事為重了。反正,多派些可靠之人看著她,諒她也翻不出什麼浪來!”
冷宮,是個令曆代王朝後妃聞之汗毛倒豎的地方。不過,在西周王朝,“冷宮”並不指代一個具體的地方,而隻是一個稱謂而已。那時節,若君主真的厭棄了自己的某個女人,一般的處理方式是處死或驅逐。隻在某個特定情形下,如此女已生育子女,才終身幽禁,那麼她居住的地方俗稱“冷宮”。
所以,夷己被打入冷宮,隻是將她原來所居的宮室圈起來,逐出所有侍候的宮女內侍,每日裏隻送一頓飯菜,由她自生自滅罷了。因她本來就是和鄂姞同住一宮,所以便由她看管。
自升為次妃後,鄂姞便成為一宮之主位,隻單撥了一個院子給夷己幽禁。當她走到那明顯荒涼破敗的院門口時,正在昏昏沉沉打磕睡的看守內侍著實吃了一驚,連連道:“奴才該死,娘娘怎好踏足這般賤地?”
“開鎖!”鄂姞隻掃視一眼,身旁的貼身宮女梅子沉聲下令。
內侍顫巍巍地打開生滿了綠繡的銅鎖,點頭哈腰地將一行人迎了進去,一麵不住地解釋道:“因飯菜都是從屋子的一個牆洞裏遞進去的,所以這鎖多日沒動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