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己佯裝薄嗔:“別胡說八道,叫別人聽見,大王成什麼了?”她似乎不想再被打趣,轉而問內侍賈:“我記得虢公過年後才剛回的國,怎的就送朝貢來了?”
按規矩,由周王朝冊封的諸侯們每年都應該送些貢品來鎬京,以示忠誠,順帶在周王麵前彙報這一年的施政得失。如果諸侯自己脫不開身,也可以派世子或國相卿士級別的重臣前來,這稱為“歲聘”。一般說來,諸侯歲聘一年中分兩個時間段和批次舉行,一個是春季,冰雪消融,道路平坦;一個是秋季,趕在大雪封凍東邊的崤函道和北部的蕭關道之前。
內侍賈無比恭敬地作答:“是的,雖剛開春,但水暖風輕,有幾個諸侯已經來鎬京了。”
“哦?都有哪幾位?”番己似乎漫不經心地問道。
“虢世子,鄂侯,還有紀侯。”內侍賈抬頭瞟了一眼。
番己心中一動:“紀侯?是新嗣位的紀侯嗎?”
“是的,娘娘。大王都接見了他們,現下準許他們入後宮謁見兩位次妃娘娘了。”
難怪姬燮要緊趕著為紀薑複位,原是為了新紀侯入宮謁見時好留些顏麵。番己心下了然,淡然道:“大人辛苦了,且回大殿伺候大王吧。”
“諾!”內侍賈擦擦額角上的汗,躬身退出。
召伯虎坐在搖籃邊,看著裏頭那個白胖的小娃娃出神。兒子已經滿百日了,真是一日一個樣,讓首次當爹的他欣喜不已。小娃娃正在睡覺,不知在想些什麼,粉嫩的小拳頭攥得緊緊的,秀氣的眉頭還皺成一團,莫不是在夢裏跟人打架?
妻子召己輕巧地走過來,低聲問道:“相公,看樣子兒子快睡醒了,這裏有我哄著,你剛下朝回來,去歇歇吧!”
丈夫自大年夜後,便時常失神,她也不好問其緣故,總當是朝政煩心,逮著機會就讓他多多歇息。召伯虎今日倒是有話說:“夫人,這次歲聘嶽父大人會來嗎?”
召己略略一驚:“父親上次來書說打算今年秋天再來,因為那時四妹也及笄了,便一起帶來與你為媵。”說完,便以十分複雜的目光看了丈夫一眼。深愛丈夫的妻子,哪個願意和別的女子共享一夫呢?即便那女子是自己的親妹妹。可是丈夫是召國公,府中無妾豈不被人所笑?她也沒有辦法,隻能力勸丈夫接受父親的好意安排。
“也好,待他們來了,便讓多友選一個為妻吧!”召伯虎淡淡說道。
“啊?”召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是嫁給子良為妻嗎?”
“是啊。”此時的召伯虎眼中心中滿是那個神采飛揚的戎裝少年的影子:“是我錯了,以為他那麼灑脫的人,根本不會介意。大年夜自顧自闔家團圓,刺激到他了,畢竟他才剛剛喪母,四處飄泊,居無定所。都是我的錯,應該給他娶個妻子,安個家,這樣以後他也就心定了。”
召己此時不知是該喜還是該嗔,回應道:“夫君說的是,若子良能看得中我妹子,想父親也是樂意的。”
秋寥宮顯然剛剛細致打掃裝飾過,但新上任的紀獻侯仍能從仆役們沒精打采的神情中看出這裏的寂寥與落寞。姐姐紀薑殷勤地招呼茶水果點,但眼角眉梢之間滿是失寵後的無奈與不甘,他如何看不出來?
可是能怎麼辦呢?不隻是姐姐,整個紀國都在周夷王這裏失寵了。父親身為夷王親舅,死後隻得了個“煬”字的諡號,這可不是什麼好字眼,人人都看得出來,這是譖殺齊哀侯一事的後果。
姐弟甫一見麵,難免會首先語及亡父,尚未及冠的紀獻侯長歎一聲:“父親自鎬京歸來後,一直心懷不安,特別是新齊侯呂不山繼位後。他一麵怕齊國那邊終會來報複,一麵又怕周王怪責,夜夜噩夢,終於積鬱成疾,才剛五十歲就走了。早知如此,就不該做那事。”
“誰說不是啊?”紀薑揩了揩眼角的淚水:“若不是為了妹妹死得冤,父親也不會如此。說來說去,紀齊兩國算是兩敗俱傷,反是那宋國居間得利。唉——”
“姐姐,往事休矣,弟此次來,便是要鞏固周王對我紀國之信任的。如今齊國正在內訌,呂不山四處驅逐抓捕先胡侯之子,暫時無暇對付我國。就怕他們一旦騰出手來就不好辦了。我那婚事當不會有變吧?”這是他最擔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