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珠胎(2 / 2)

姬燮輕蔑地直視著他斑白的頭發:“有何不便?你都快入土的人了,有何忌諱?何況孤自今日起與王後同宿同起,你又有何懼哉?”

“諾!”

打發完醫者,姬燮猛一回頭,卻見一雙晶亮的眸子正直視著自己,頓時一陣心慌:“王後,你醒了?”

番己的眸子幹淨坦然,塵埃不染,似乎是回到了新婚時期,那時他們正是蜜裏調油一般,彼此心無芥蒂。她直視著他,喃喃開口了:“大郎!”

姬燮一愣,隻有在新婚時她這樣稱呼過自己,他反複確認自己沒聽錯後,旋即喜出望外:“阿己,你------你都有十年沒這樣叫我了,太好了!”

秋蓼宮內,四處噤聲,人丁冷落,小徑中殘葉枯枝落了好些,池塘上亦浮著許多青黃的萍藻,任誰都能覺出宮中那股深深的蕭索之氣。次妃紀薑雖說不似像夷己那般被降位,交由鄂姞看管,如同打入冷宮。但也被褫奪主理六宮之權並兼禁足,每日裏還有兩位嬤嬤過來教習女德與宮儀,完全是徹底失寵的作派。

如今的秋寥宮,內侍宮女們都在各尋門路,尋求改派到別的宮中當差,誰還有心思打理庭院呢?

豎刁端著一碗熱藥,從門口進來時,卻見紀薑已從床上坐了起來,靠在迎枕上默然落淚,他輕歎一聲,走上前輕呼道:“娘娘可得保重身子,不管怎樣,您還是有二王子傍身呢!”

紀薑淚如雨下:“若不是為了尚父,我便立刻一頭撞死,也了無牽掛了!”

“娘娘莫急,依奴才看,大王對您還是有情的。您想想,咱是以什麼理由扳倒王後的?”豎刁耐心地啟發著她。

紀薑一時不解:“避子湯啊!可------可她怎麼又有孕了呢?”她恨恨地一拳捶在被褥裏,發出悶悶的聲響。

“您別管是怎麼有孕的,橫豎王後現在身懷六甲,大王一顆心完全轉向了她。這些日子裏,雖說王後不能伺寢,大王卻依舊歇在中宮,其餘諸事上也是對她百依百順的。大王這是擺明了在補償王後這幾個月所受的委屈呢!”

“她不能伺寢,不還特意留了個東兒在身邊嗎?大王把所有美人都逐出了中宮,卻偏偏留下這個為她通風報信的東兒,這女人真是好心機!”紀薑就是這樣,總是一葉障目,看不到真正的關節在哪裏。

豎刁搖了搖頭,決意把話攤明了說:“娘娘,您還沒領會到要點。您和夷己以避子湯為證,扳倒王後,可如今她卻身懷有孕,恐怕大王心中已認定您乃是誣告,這可是欺君的大罪呀!”

紀薑如夢方醒:“是呀!這可怎麼辦?若如此,大王今後隻怕再也不會信任於我了!”她揪住豎刁的袖子:“你有辦法對不對?對不對?”

豎刁皺著眉頭,拍了拍紀薑的手背,柔聲勸慰道:“娘娘莫急,奴才暫時也沒有什麼好法子。大王下令杖斃狐姬,又拘禁了夷己,可對娘娘算是念著三分情麵的。目下,娘娘隻有安心居宮反省,讓大王體會到您的一片懺悔之意。聽說,大王有意複周公之職,屆時奴才設法出宮一趟,或許國公爺有什麼好法子也不一定。橫豎,那個獳羊姒已被送回家養傷,一時半會回不了宮,王後產期且還有些日子。咱們未必沒有機會------”

鎬京王宮的禦花園算不得很大,但景致卻四季分明,春綠滿園,夏夜月荷,秋賞紅楓,冬日晴雪,各有千秋。偏偏冬十二月正是尷尬時節,賞紅楓吧,已落盡;賞晴雪吧,還沒下呢;若說賞冬梅吧,連花骨朵都看不見呢!雖然是滿眼的蕭瑟,但攔不住周夷王的興致高啊!

眼見主子一路步行春風滿麵的樣子,素來謹言慎行的內侍賈也忍不住想湊個趣:“大王前幾日一下朝便急著去看王後娘娘,怎麼今兒個倒有興致自個兒遊園子了?”

“你不知道,”姬燮今天的確很高興,樂意多說幾句:“昨兒個孤解了太子的禁足,今天特意晚些去,好讓他們母子倆多說些體己話。這幾個月,他們母子都受了不少委屈,孤且得好好補償他們。”

“要說大王對王後真是沒說的。”內侍賈掩口輕笑道,眼睛卻望著手中捧著的木匣:“一得著好東西,第一個就想到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