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宋質子(2 / 2)

這一番言語說得周夷王心頭一塊大石落下。他忽地想起前幾日自己不肯上朝,王後番己也是如此這般訓誡的:“大王此事雖做得過了些,但好歹也鎮住了那些居心叵測之輩不是?如今天下萬民,四方諸侯都緊緊盯著大王接下來的行事,若在此時露了怯,瞬間便會被人撲上來撕咬。若大王能借此立威,反而能將壞事變為好事呢!”

仔細想來,召伯虎所講也是一般意思,既不似紀侯那般一意諂媚,也不一味指責,而是引經據典地鋪排自己行事的合理之處。姬燮覺得心頭十分適用,連帶著臉上的笑容也溫暖了許多:“可近日似乎有些風言風語,把孤與商紂相提並論,愛卿以為如何?”

召伯虎一拱手:“這正是我要勸諫大王的。此種手段不可輕易濫用,偶爾為之,可借以立威,震懾諸侯欲行不軌之心。若是用得多了,便如夏桀商紂一般無二了。”

周夷王頷首道:“孤明白愛卿之意了,便讓那子鮒祀歸國吧。他如此謙卑,若孤再揪著那點錯處不放,豈不令天下非議?”

“大王英明。”召伯虎叩首道。

子鮒祀最大的罪過是弑叔奪位,但因為周夷王的詔命在先,此罪已不好再追究。那麼就隻有一個錯處,因二女爭嫁之事無心逼死了紀侯之女,說起來隻是私德略有瑕疵,若因此事羈押他,天下人隻會說他周夷王偏寵紀薑,公報私仇。周夷王是明白人,懂得其中厲害關係。

冷風蕭瑟,子鮒祀坐著馬車疾馳出城門,回首望著赫赫揚揚的鎬京城牆,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明顯聚集了一團陰戾之氣。待我下次再來,定將整個鎬京城攪個天翻地覆。

遠遠看見他的馬車,榮夷疾奔過來,深施一禮:“主公,您終於能歸國了!”

子鮒祀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若無你奔波兩地,取來郜防兩城的地契戶籍,又請來長兄為質,寡人哪裏能順利歸國?你放心,寡人不是那不知感恩之人,回國之後,就拜你為下大夫。”

“多謝主公。”

子鮒祀回望了一眼,語氣中有幾分牽掛之意:“隻是可憐兄長了,先是讓宋公位於我,如今又為了寡人能早日歸國不得不留周為質。寡人實在是虧欠他良多啊!”

“主公不必擔心。”榮夷勸慰道:“聽說周王對長公子頗為賞識,已拜為鎬京城主管刑獄之大司理了。長公子雖在鎬京為質,但掌政之召公虎與其交好,他日或許果真在周有所作為,也不枉主公預先布下這一步好棋了。”

臘月剛至,一股寒流襲來,森森寒氣好似一麵玻璃罩子生生蓋在鎬京城上空,明明日頭還在當頭,寒意卻依舊從腳底往上滲。番己的中宮已燒起了地龍,紫銅鼎爐內的銀絲炭也燒得通紅,映照著嬪妃們各懷心事的臉龐。

既然姬燮已振作精神重新上朝打理國政,那麼身為大周國母,中宮的請安製度也到了該恢複的時候了。好在那事已過去了一個多月,鄧曼幾人雖在調養,但走幾步路來中宮說幾句話還是成的。

屋子裏雖暖意融融,但各人心中卻滲出一股寒意。鄧曼依舊身姿曼妙,一張俏麗的瓜子臉薄施粉黛,隻是形色蔫蔫,打不起精神,明顯沒從喪子之痛中緩過來。黃嬴一臉憔悴,想是早產的兒子耗費了她所有的心力。夷己,鄂姞與孟薑都是一臉瑟縮之態,完全是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

隻有紀薑穿戴格外惹眼,一身桃紅色斜襟長襖,領口和袖口籠了一圈灰鼠毛皮,邊底還繡了金色纏枝花卉,下頭露著月白色的裙子;頭上插著一對鑲珠寶鎦金碧玉簪。分明是精心打扮過的。番己心中冷笑道:莫不是以為來中宮就可以見到大王了吧?

其實番己沒有猜錯,紀薑的確是懷著這樣的心思來的。自從齊侯那事發生之後,天下人皆知他們父女受周王偏愛,的確也立了威。可也讓大多數人對他們敬而遠之,紀侯的館驛變得門庭冷落了許多,除了宋公子鮒祀再無人上門。她自己在後宮中也感覺受到了排擠,人人見了她都繞道走。

這倒也罷了,更糟糕的事,周夷王也開始冷落她了。自從那夜夢魘誤殺了值夜的莒嬴之後,姬燮再沒有來過秋寥宮,反而整天黏著王後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