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嬤嬤,那父王是因為此事才生病的麼?”姬胡問道。
說起這個,獳羊姒語氣這才輕鬆了些:“其實,大王也沒有什麼病,不過就是總是夢魘,不敢獨個兒睡覺。所以日日離不開王後,這幾天不但每晚都召王後去大殿陪他,白日裏也不時宣召。唉!王後宮裏還有這一大攤事要料理,還得時時陪伴大王,真是分身無暇呀!”
姬胡走出中宮,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他張開五指,讓陽光能透過指縫揮灑到自己臉上,好讓心底的陣陣寒意得到驅散。齊侯呂不辰死得慘,莒嬴死得冤,還有那兩個未能謀麵的弟妹,他們都很可憐!可是他又有什麼錯呢?為什麼鎬京百姓說“大王都是為了太子------”,就把一切的因由都歸結到他身上?
他隻覺胸口悶悶的,恨不能大喊幾聲,可是------不行啊,他姬胡可是大周的太子,不能這麼幹!他隻能鬱鬱地回到東宮,要是少傅在就好了,至少可以有個人說說話,他想。
番己走進內寢殿時,隻見周夷王正把腦袋蒙在錦被裏,說什麼也不肯露頭。床榻前的內侍賈勸說著,臉上是透不出的焦慮與無可奈何。一看見番己便跟見著救命菩薩一般:“王後娘娘,大王他------”
番己擺擺手,意思是都明白了,內侍賈會意,便與季桑一同退了下去。
姬燮這才從錦被裏伸出頭來,清俊的麵龐難掩蒼白之色,頷下的胡須因為多日不曾打理如野草般漫長,長長的頭發披了滿肩,整個人在這幽暗的室中看來形同鬼魅一般。
“阿己,你來了!”他一把揪住番己的手,力氣頗大,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捏得番己生疼。
番己不著聲色地抽出手掌,拿了把骨梳來替他梳理頭發:“大王,莫不是又做噩夢了?”
“是啊,孤又夢見那個大鼎了!呂不辰躺在裏頭,眼睛瞪得圓圓的,身上的皮肉已變成紅色。後來------後來不知怎的,那個大鼎也變得透明了,呂不辰的皮肉也變成透明的,能看見裏頭的五髒六腑。然後,然後他全身就化了,就一個頭飄在上頭------啊,”他猛一轉頭揪住番己的胳膊:“阿己,你說他會不會變成厲鬼來找孤索命啊!”
“大王!”番己輕輕推開他,繼續梳頭,一下一下地,如輕柔的撫摸,姬燮漸漸覺得心定了些。番己溫柔而堅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會的,那個大鼎臣妾已命他們埋入城郊土中。何況自古沒有‘以臣淩君’的道理,呂不辰即便要複仇,也不會來找大王您的!”
“那------他會去找誰?”姬燮顫抖著聲音問道。
番己收起骨梳,聲音變得嚴厲起來:“大王,此事你處理欠妥。縱使齊侯有千般不是,縱使他有謀反之心,您也不應該當著四方諸侯的麵當殿活活烹殺。您這般做,雖然會使他們心生畏懼,卻難免留下暴虐之名。您雖為大王,可也得當心史官之筆與萬民之口哇!”
姬燮想開口辯白幾句,卻什麼也說不上來,隻好如犯錯的孩子般任由番己數落。末了,隻小聲嘟囔了幾句:“舅舅他言之鑿鑿,不由孤不信啊!”
番己冷笑幾聲:“紀齊兩國矛盾重重,他的話不可全信啊!但凡大王事前與臣妾商議一番,決不至此。依臣妾的主意,隻需將齊侯軟禁於鎬京,再下王詔另立一位齊君掌管東海之濱。隻消過個幾年,呂不辰之勢力定然瓦解,豈不比如今這局麵強嗎?”
想起被自己夢遊冤殺的莒嬴與沒緣份的兩個未出世的孩子,姬燮也是心痛愧疚,再也不敢辯駁半句。番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大王,事已至此,再後悔也沒有用。你首先必須振作起來,不能成日裏像個蠶蛹般躲在被褥裏。你是周王,總不能一輩子不上朝,不處理國政吧?齊侯已死,你得為齊國善後,撫慰後宮及國人之心啊!”
“阿己,”姬燮怯生生地說:“孤也知道不能一輩子躲在內殿不出來。可是------孤害怕呀,這個大殿------”他神情緊張地四處張望了下:“這個大殿裏好象處處都有呂不辰和莒嬴的影子飄蕩,孤好害怕。白天晚上都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