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車中傳出:“不必,咱們回府!”
這家仆吃了一驚:“回,回府?”他不明白,自家老爺大清早換乘馬車來到這裏觀察了半日,費了老鼻子勁,連人都不見就打道回府,是什麼意思?
“梅伯,你上車來!”周公定吩咐道。
梅伯帶著一肚子問號進入車廂,馬車緩緩馳動。周公定瞟了他一眼:“這城中不少人認識你,所以你得與我同乘,明白嗎?”
“這個小的明白。隻是老爺安排這麼多人去拜見紀侯,自己卻避而不見,小的想破腦袋也不明白這是何意?”
周公定今日心情頗好,捋著胡子說道:“也罷,回府路長,和你叨叨也無妨。紀薑在宮中雖與王後爭寵,但還是處處揣測著大王的心意的。姬燮那小子對我是防備的,她焉能不知?我若這般大咧咧地去套近乎,這父女二人必起戒心。”
梅伯拿了個靠墊給他放在腰後,開始拍馬屁了:“所以老爺才安排了豎刁進秋寥宮伺候,可真是走了一步好棋呀!”
“這步棋是很關鍵,但還不是最高明的。”周公定不無得意地說:“人的欲望需要肥沃的土壤才能瘋狂滋長。或許剛開始紀侯父女隻是借著王寵得些好處,可是眼見這麼多人上趕著巴結自己,能不生出非份之想嗎?當然,這也是他們自己的事。將來便是有個不測,說破天來我也隻是對那些人說紀薑娘娘如何受寵,他們需拉拉關係之類,這又有什麼錯呢?”
梅伯的眼睛放亮:“老爺真是太高明了,小的佩服!”
紀侯站在秋寥宮的正廳當中,眯著眼掃視一遍周遭所有。這般華麗貴重的陳設他可是平生所未見,四麵牆壁飾以明珠翠羽,耀眼生光,窗牖皆有綺疏青瑣,圖以雲氣仙靈。案幾後立著彩繪透雕漆座屏,屏上雕著鹿,鳳,雀等物,並以朱紅,灰綠,金,銀等色漆繪就,委婉生動,玲瓏剔透,美輪美奐。
“女兒呀,看來大王是真的最寵你呀!”紀侯在廳中繞了一圈,最後下了結論。
紀薑抿嘴不答,倒是一旁的近侍豎刁接話快:“那還用說!國舅爺您不知道,這每個月,有一多半的時間大王都是宿在我秋寥宮的。別的娘娘就是想見大王一麵都難呢!”
“多嘴!還不下去!”紀薑半嗔半怒,豎刁躬身退下,帶領左右退於殿外侍候著。
紀薑向父親微微一屈膝:“聽說父親新得了洛邑的田土,還沒道賀呢!”
“不過是區區三千畝祭田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紀侯搖著手指笑道:“不過,怎麼說都是大王的恩賜,咱父女可要曉得感恩哪!聽說,女兒你又有喜了?”
紀薑臉一紅:“父親消息好靈通啊!昨兒才剛讓醫者瞧過,是有兩個月了。”
“那就好,如今你已生下尚父,若再得一子,便是王後娘娘也不能與你相比了。”紀侯放下茶缽,不無遺憾地說:“論起來,王後的母國不過位在子爵,我可是侯位,比番國高兩個級別。若不是大王當年被先孝王奪位,她番己隻配做個陪嫁的媵妾,這後位能有她什麼事?直是時也,運也。”
“對了,”紀侯又問:“聽說大王與王後久已不睦,是真的嗎?”
紀薑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周禮有雲‘妻老亦一月兩禦’,所以每月初一十五,大王是雷打不動都會去中宮陪王後。可是究竟是十分情願,還是礙於禮法,女兒也不得而知。”十指相扣的兩隻手在眼前閃過,紀薑也拿不準在姬燮心裏,番己是個什麼地位。
紀侯卻十分自信,一揮手:“自然是礙於禮法,王後怎比你年輕貌美,善解人意?倒是聽說新進的鄧曼甚得聖心,你要當心啊!”
說起鄧曼,紀薑反倒輕鬆了:“父親不必憂心,大王不過一時新鮮,他曾親口對女兒講過。鄧曼美則美矣,但不解風情,太木訥無趣。我看,此女不足為懼。”
“雖然,你眼下有了身子,便不好再伺奉大王,就讓你妹妹孟薑幫你分擔一二。你們是姐妹,一同入了宮,還是要互相扶持才對。”
紀薑臉色微白,咬緊嘴唇,硬是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嗯”,算是答應了。孟薑得寵總比鄧曼,黃嬴或是王後好吧!她安慰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