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胡眼中掠過一絲慌亂,召伯虎鎮定替他作答:“稟大王,太子近鄉情怯,十分思念大王與王後,又怕大王責罰於他,這一路甚是忐忑。”
姬燮這嚴父的形象還是要維持的,他“哼”了一聲:“既怕孤責罰,又怎敢自作主張,擅離東宮?”
姬胡機靈,馬上跪下叩頭:“兒年幼妄為,令父王母後擔心,罪在不赦。請父王責罰。”
“算了,”周夷王一揮廣袖:“好在我兒奏凱而歸,自穆王時代以來,我大周軍隊對戰楚國還未有過如此大勝。你與少傅都立了大功,少傅是承王命出征,至於你嘛!就不賞不罰算了。”
“父王,”姬胡從腰間取下一枚香袋:“這是我從銅綠山上采來的銅草花,給您與母後各帶來一袋。父王閑來玩賞,有如我大周國脈執掌於父王股掌之間。”
內侍賈接過香袋,遞於夷王。這銅草花雖已幹萎,但容色尚存,姬燮十分開心:“果然與此間花草迥異,我兒有心了。銅綠山乃我大周國脈所在,銅草花開得如此興盛,則我大周所用之銅將來也會綿綿不絕。此物甚合我心!”
眼見周夷王看向兒子的眼神變得更加溫和慈愛,召伯虎也在心裏歎了個服字:這小子,轉彎得挺快!
姬燮既做了慈父,自然能看出太子麵有倦容,一路風塵的樣子,也開始心疼了:“太子啊,你也累了,趕緊去中宮見見你母後吧!孤和你少傅還有國事要議。”
“胡兒——,你回來了!”中宮正殿內,番己滿臉淚痕,一把將兒子攬入懷中,上上下下細細打量著:“來,讓母後看看!”
姬胡已離宮大半年,個子長高了些,人也壯實了,除了神色有些疲累,並無不妥之處。番己這才安心,點點頭:“長高了,我兒在外頭風餐露宿,可是吃苦了。聽說你遇刺,母後擔心得吃不下,睡不香的------”
她突然停住不說了,隻見姬胡神色呆滯,眼眶紅腫,心下有些明白了。轉身對獳羊姒吩咐道:“我與太子有體己話要講,你且帶人下去吧。”
“諾!”
空蕩寬闊的殿中隻剩母子二人,姬胡“撲通”一聲跪下,向番己叩了一個響頭:“阿娘,你這些年受委屈了。”
看來,這孩子是什麼都知道了。番己心頭湧上一股熱流,一把抱住兒子:“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知道了。也好,也免了費一番唇舌。胡兒,隻要你好好的,為娘受什麼委屈都是值得的!”
“阿娘------”姬胡已是哽咽難言:“這些年您與父王不冷不熱,孩兒卻沒想到,此中有這般隱情。阿娘,您該早對我說,不必一個人悶在心裏。”
番己似想起了什麼:“你不會與你父王爭論了吧?他是王,你是太子,你們父子可不能撕破臉呀!”
“母後放心,少傅已勸過我了,適才------在大殿裏孩兒並未提及此事。”姬胡也漸漸冷靜下來。
“那就好。”番己默默坐回席上,長歎一聲說:“妻者,齊也,就是與丈夫相等之人。可母後身為王妻,卻必須懂得‘王者無妻’的道理。”
“王者無妻?母後您不是王後嗎?”姬胡不明白。
番己苦笑道:“王後不過是個稱謂罷了,作用是為大王管理後宮,誕育嫡子,比起後宮其他女人顯得尊貴些罷了。胡兒,你可知曆代為王之人為什麼都自稱為孤家寡人?”
姬胡茫然地搖搖頭,這個他的確不知道。
“那絕非謙稱自己德薄,而是因王者無父無母無妻無子,一人為君,天下為臣。母後執掌鳳印,卻不過是他的後宮之臣;孩兒你為太子,亦不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隻需他隻言片語便可須臾興廢之。無情最是帝王家,為了王權,父子夫妻兄弟叔侄,自相殘殺的還少嗎?胡兒呀,你切不可自恃父子情義而使性妄為呀!”
姬胡聽著,驀然間雙手全是冷汗,心中陡生一股寒意。
番己見兒子這般模樣亦是心疼,撫慰道:“好在你還有母後,前朝也有召公子相輔,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今後遇事,一定要多多和他商議,切莫恣意而為。”
“孩兒明白,少傅於我如父如兄,今後,孩兒知道怎麼辦了。”
“那母後就放心了。”
看來那個莽撞而懵懂的孩童出了一趟遠門,果然成熟多了,番己甚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