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仰脖子,將壺中剩酒一飲而盡,也就勢擦去眼角晶瑩的淚珠:“我母親嫁給我父隻八個多月,便生下了我。所有人都在懷疑,他也不例外。我記得剛懂事時,想出家門找小夥伴玩,可他們見了我都躲得遠遠的,指指點點地罵我是雜種。我還記得,父親一般不到我母親房裏的,但每次來了便要把她痛打一頓,再揪著領子追問我到底是誰的兒子?是老衛侯的還是衛世子的?”
他已哽咽難言,召伯虎也覺得自己的胸口堵得慌,除了輕拍姬多友的肩膀,他也想不出別的法子來安慰他的心中憤懣。姬多友神色迷離,桌上的燭火在他眼中聚成兩個小光點。
“再大一些,我有一次也追問母親,為什麼所有人都罵我是雜種,不理我。我到底是誰的兒子?當時,母親眼中的震驚與絕望現在想起來都令我心悸,我真是不孝之至。”他一拍桌子:“我轉身走了,母親她立刻便懸梁自盡。若不是關叔發現得早,當時便沒救了。”
說到這裏,他猛揪著自己的頭發,捶了一拳:“我真是混蛋!往母親的心口上猛紮了一刀,她這一輩子被人當個玩藝兒貢來賜去的,受人排擠,遭丈夫虐待,結果連親生兒子都這般懷疑她?我真是做人都不配了。”
“子良-------”召伯虎也不知該說什麼好,除了陪伴,他也做不了什麼。
“我這輩子都記得,當時我跪在母親榻前叩得額上出血,求她再也不要尋死,給我一個將來孝敬她的機會。母親流著淚,就隻對我說了一句話‘友兒呀,你若要別人看得起你,自己得有本事啊!’自那以後,我拚了命地習武練功,隻要聽說國中哪有名師,立刻上門求教。母親為了我的學業,一點點把自己那點首飾嫁妝賣了個幹淨。
世事難料,我父後來隨軍出征山戎部落,連連立功,竟也有了封地爵位。一朝得誌,自是更把我母子看做是眼中釘肉中刺。他接連納了好幾房妾室,生了幾個兒子。我雖然頂著嫡長子的名份,但府裏上上下下誰會把我當適子看?”
“既如此,姬鄭將軍為何不與你母親和離,甚或休妻呢?憑子良你的本事,定可自己闖出一番天地,豈不比寄人籬下的強?”召伯虎問。
“子穆,謝謝你如此看得起我。”姬多友十分感動:“我母親再不濟也是老衛侯的賜婚,而他尚在位,我父怎敢休妻?那豈不是把衛侯不放在眼裏?我想,”他嘴角現出一縷自嘲的微笑:“他是巴不得我母親死了,他好堂堂正正地續娶一房正妻,再生個嫡子。最好,連我也一塊死了,那就更好了。你以為他帶我出征是存著好心嗎?這回我從‘八門金鎖陣’裏出來了,最失望的人怕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