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
重樓霜華,錦繡宮闕。官吏貴族魚貫而行,在巍峨華美的楚宮。
腳底響起踏碎霜花的清脆響聲。
那就像是捏碎清純美好的女子臂骨的暢快感。
申包胥在隊列裏,重疊的楚服紋絲不動。
他手捧著金鍾美酒,向上遙望。
楚國太子妃,原露申君伍鄢昨夜誕下一子。
天色黯淡,次第亮起的燈火輝煌深情得如同一個異國的夢,芳香盈然。
那深長纏綿的夢真的太過遙遠,和眼前這高坐華堂的女子無法聯係在一起。
他依然記得她的肌膚,頭發在雪白的紋理上像上好的錦緞鋪開。
她說,先生,我要一個孩子,給我一個孩子吧。
她說,先生,你知道麼,太子無能。楚國王室無能。
先生,她的聲音低微細密,像連綿的雪下在連綿的屋脊上。她冰涼的身體像魚一樣遊進他的床榻。尊貴的身體。**的身體。帶著複仇的妖麗火影的身體。給我一個孩子吧,先生。在吳國的時候我輕輕啄你的耳朵,我就知道,你要我。
一切都結束了。
他看著那女子微微側首,向他粲然一笑,眉目美豔,如樁華盛開。
他看著她在燭光搖曳下,光澤閃動的麵靨,深了一深,忽然想起,她臉上是有酒窩的。
他看著她微微低頭,親了一下懷中嬰兒的臉。那肌膚與肌膚貼近的瞬間,軟融融的香甜。
他看著她揮手讓宮人抱走孩子,然後,舉起他呈上的酒盞,一飲而盡。
那弧度柔美的脖子仰了起來,而後垂下。在這一仰一垂之間巨大的美,讓他忽然想到,自己終於毀滅了一種至上的存在。
與這個國家無關。
與伍氏一族無關。
隻是,他在回味著,這女子一笑的媚態,白生生的耳垂,輕柔的呼吸。
更久遠的時候,江南的雨,兩個青年衣繯相連的友情。
一切,都結束了。
楚昭王十三年,太子妃伍鄢產一子。同年,伍鄢暴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