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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籍的屍體,在天明的時候,被送到了闔閭麵前。
此時離歧籍的叛變,僅僅隔了兩天。
離闔閭受傷,也是兩天。
死者容顏安詳,微微泛白的臉上,還帶著淺淡恬靜的笑容。
那笑容,闔閭以前從未在這勇將臉上見過。
闔閭低頭看著岐籍的屍體,悵悵地歎息。
“越王送上吳國叛將的屍體,並願意割五城求和。”使者叩首,“請大王定奪。”
“那就和吧。”闔閭淡淡地說,“末支,你來處理接下去的事情。”
他揮了揮手,把越國使者交給末支照看,安詳地走回自己的王帳中去。
旌旗在風中飄搖著,這是個雨前的天氣。這樣的天氣裏麵,屍體會很快腐爛。
曾經是吳國的第一勇士,岐籍,很快會變成白骨一堆。
這想法讓他有些惆悵。
下肢麻木的疼痛感又一次襲擊著他。
他一直回到自己的帳中,揮手讓所有人離開,才頹然倒下。
一個人立刻伸手扶住了他,讓他靠在榻上,動作輕柔,絲毫沒有碰到他的傷口。
承歡。
他看向左右,確定帳中沒有其他人,才開口說:“你……不要緊麼?”
闔閭笑了。
虛弱的笑聲裏夾雜著奇怪的歎息。
“怎麼,你開始關心我了麼?”
他隨手掀開衣服下擺,一陣奇怪的氣息傳來。
那是很多種藥物的氣味纏繞在一起的混合,雖然並不難聞,卻讓人興起不愉快的感覺。
藥香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愉快的。
——因為那是和死亡相關的氣息。
承歡跪在榻前,伸手解開闔閭的腰帶。
當他的手伸向闔閭下衣時,闔閭輕輕按住了他全文閱讀財富密碼。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你麼?”他問。
承歡搖頭。
他抬頭望著闔閭,眼色清澄如秋水,也淡得如秋水。
要很仔細很仔細地看,才能看到那一閃而過的哀傷之色。
“因為你不怕我。”闔閭歎息,“你怎麼能不怕我呢?”
承歡又低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他淡淡地說:“我為什麼要怕你?”
他解開闔閭的衣服,再解開覆在傷口上的繃帶。
傷口四周的肌膚已經成為黑色,並且一直往深處潰敗下去,幾乎用肉眼就可以體會到那潰敗之深,與潰敗之痛。
人體竟然可以被腐蝕到這麼深刻,而依然保持清醒與冷靜。
承歡吸了一口氣,將那傷口上的草藥輕輕擦去,取了一把銀色的小刀,想把腐爛處的肉剜去。
闔閭搖頭。
“不用了。”他淡淡地說,“再挖,這條腿就可以不存在了。”
承歡停了手,隻說:“你會死的。”
闔閭輕聲而笑。
“如果剜去一些皮肉可以不死,我會那麼做。”他若有所思地說,“如果砍斷這條腿可以保命,我也會這麼做。隻可惜,太遲了。”
承歡一驚,猛地抬頭。
“你以為,我是為什麼答應越王停戰?難道真是為了岐籍那條命?”闔閭冷笑,“就算我不把岐籍的命作為停戰的條件,勾踐也容不下他!”
他歎息。
“勾踐太狠了。這次未能擊垮他,隻怕吳國,遲早滅亡在他手上。”
“為什麼要停戰?”承歡問,“為什麼不擊垮他?”
闔閭低目,現出一個古怪的笑。
他伸手,拉開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