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發生的那一切,都是魚星草做夢都夢不到的,他渾身僵硬走到了鞋櫃邊,偏過頭看向鞋櫃頂——
放著兩顆已經化掉的麥芽糖。
魚星草鼻尖一酸,轉眼看向院子外麵,張奶奶的身影隱入了雨幕之中,他知道,這是他今生最後一次見張奶奶了。
他哽咽著跪倒在地,衝著那個方向深深磕了下去,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張奶奶,一路走好。”
大約五分鍾後,黑客白一路將張奶奶送回了家,才回來。此時魚星草還沒有調整好狀態,眼眶與鼻頭依舊紅紅的。
“你怎麼了?”
黑客白困惑看他一眼,笑著說:“怎麼,一想到回家會被你媽罵,就又繃不住了?”
他從鞋櫃上拿起一顆麥芽糖,用紙巾包好放到口袋裏。另一顆麥芽糖則是被遞給了魚星草,“剛剛張奶奶非要塞給我的,她還不忘記你的那一份,讓我轉交給你。”
魚星草接過麥芽糖,看了許久。
當年黑客白並沒有給他麥芽糖,想必這糖可能是被黑客白私吞了。也許是他盯了麥芽糖太長時間,黑客白又將糖拿了回去,小心翼翼包在紙巾裏塞進口袋。
滿臉無語說:“嫌髒?你不要我要。”
魚星草怎麼可能會嫌髒呢。
黑客白重新回到臥室裏,打開電腦說:“你找我什麼事兒?”
魚星草站在他的身後,盯著電腦屏幕。這台電腦還是他父親送給黑客白的,這一切厄難的起源,也是來源於這台電腦。
若不是黑客白做事太張揚,後麵他也不會被人誤以為是神祟,更不會被追殺。
魚星草垂著臉,輕聲問:“在網絡上所向披靡,真的就讓你這麼有成就感嗎?”
黑客白手上動作猛地一頓,轉過電腦椅,又抿著薄唇皺眉看他。
“不是成就感。”過了許久之後,他才出現轉向電腦屏幕,眸色寂寥說:“你不懂。”
也許庸人永遠也想不通天才的想法,魚星草自嘲彎唇,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黑客白似乎也在有意轉移話題,隨口說:“你今晚還回不回去?不回去的話我得跟你媽說一聲,不然她肯定會著急。”
“…………”身後死寂了數秒鍾。
黑客白茫然回頭,就看見魚星草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仿佛靈光乍現。他肉眼可見的激動了起來,呼哧呼哧大喘氣,攥在身側的拳頭都被他自己掐出了道道紅痕。
黑客白一驚,“你這是……?”
魚星草邁大步子跑到他麵前,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肩膀,眼睛不自覺瞪大,聲音嘶啞說:“你現在,馬上跟我回一趟家!”
黑客白愣神,“為什麼?”
魚星草大聲:“不為什麼,走!”
——如果張奶奶能夠出現在眼前,這是不是就意味著,他的父親、母親,以及妹妹都有可能再一次出現?即便隻是舊影,即便隻是在重複著以前做過的事情,但魚星草隻要一想起這個可能性,就忍不住熱淚盈眶,難以按捺心底的激動與期待想念。
正準備拉著黑客白走,身後人卻死死定在原位置。
“……”魚星草紅著眼睛轉頭。
黑客白指了指電腦,攤手說:“已經半夜一點了,你確定這個時候回去?”
魚星草這才稍稍冷靜下來。
外麵的胡同裏傳來“起火了!起火了!”的呼救聲,很快胡同裏就熱鬧了起來,街裏鄰居互相幫忙提水桶滅火。魚星草記得這場火——並不是什麼大事故,隻是屋子後麵的草墩被煙頭點燃了,火滅得很快,沒有傷亡。
黑客白也去救火了。
魚星草坐到電腦椅上,當年的這個時候,他正在和黑客白鬥氣,睡得很早。第二天睡醒以後才聽說昨夜起火了。
當天夜裏的黑客白,應當在救火。
迎鬼節的鈴鐺舊影,隻會重現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黑客白這個時候並沒有去過他的家,所以即便現在去了,魚星草很可能還是看不見自己的家人——
他暗暗咬著牙,絞盡腦汁仔細想。
在這一年的迎鬼節之後,黑客白是什麼時候去他家的?
想起來了!魚星草眼睛猛地一亮。
四月五日迎鬼節,四月七日是他妹妹的生日,於是在四月六日晚上11點左右,黑客白扛著大布娃娃提前來到了他的家。
掐著零點,想為他妹妹慶生。
也就是說,明天晚上11點!!!
“明天晚上十一點,我也許就能見到……”魚星草渾身發抖,滿心酸楚與緊張。
他想哭。
卻喉嚨陣陣發緊,像是被人強硬地塞了一團棉花進去,怎麼也哭不出來。
※※※
嗒嗒——
嗒嗒——
街道上響起沉重又急促的腳步聲。
簡雲台終於找回了裝甲車旁邊,在附近繞了一圈之後,一個人影也沒有。裝甲車後麵傳來鈴聲,他走過去一看。
是何寶亮的手機鬧鍾。
撿起來,他臉色蒼白問:“發生了什麼?”
彈幕上一片感歎號:
“!!!簡大膽?!”
“嗚嗚嗚嗚嗚晴姐受了重傷,生死不明。查姐都快急死了,背著晴姐想去找魚奶媽,他們走得太急了,不小心落下了手機。”
手機屏幕是對著地麵的,觀眾也看不到重傷的胖子,還在彈幕上擔憂刷屏。
想讓簡雲台快些去找徐晴晴。
簡雲台不敢有哪怕一秒鍾的耽擱,像是跟死神爭分奪秒一般,在附近尋找魚星草被拖拽過的痕跡。這次他很幸運,很快就找到了,又沿著那痕跡一路往前狂奔。
雨越下越大。
簡雲台已經分不清身上是胖子的血,還是雨了,他也不知道背上的胖子還有沒有呼吸,有沒有心跳。
他隻是滿心焦亂,越跑越快。
前方有虛影。
大約半小時以後,簡雲台跑進了中心廣場,這裏一個人也沒有,街道旁邊的小攤且還殘留著生活的痕跡。半空中懸掛有數萬個紅燈籠,在雨幕中顯得無比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