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風響。
碧海之上水波撩動, 映照燦漫的光。風聲與水聲混雜交織,幽魂們不甘心在亭邊徘徊陣,就倏遠去。
時不時有命官辦公結束, 經過這個地方。他們紛紛詫異駐足:
“崔判官離偏殿的時候還幅想殺人的模樣,這又是怎麼啦?”
“誤會, 場誤會而已!”
“嘶——亭中人可是小簡人?”
諸多探究的視線之中, 簡雲台四肢百骸僵硬,猶如塊直挺挺的板磚。
他這個人, 打小就叛逆。
叱吒孤兒院這麼多年,從來有別人騎在他身上把他往裏打, 或者他騎在別人身上把別人往裏打。
被人這樣珍重抱著,還是頭遭。
他渾身都不對勁,頭皮仿佛瞬間炸了般。茫無措了幾分鍾,簡雲台幹咳聲說:“崔判官,我身上還是濕著……”
話都有說完,就感覺崔煜指腹微微滑過他的腰。上秒鍾衣物還在‘滴答滴答’地滴水, 下秒鍾就霧氣環繞, 周身清爽。
於是簡雲台便默默閉上了嘴巴。
直播間觀眾直到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 紛紛在屏幕前雞叫聲:
“嗷嗷嗷嗷嚇我了,還好簡膽趕上了嗚嗚嗚嗚嗚嗚嗚!要是這波有趕上, 想象不到崔煜得有多傷心5555555”
“其實不算趕上, 遲了二十分鍾。主要是簡膽路上快馬加鞭, 崔煜又願意等, 要不咱們哪能看這樣的場麵呀。”
“崔煜當年就有趕上月神的成親禮, 眼睜睜看著月神含恨自盡。後來使用時器後才能勉強趕上。他知道這種來不及的滋味,還好他懂,要不悲劇重演我會哭的!”
“簡膽要是遲到二十個小時就好了, 我可以啥事不幹,看他們抱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妹你好清奇的思路啊哈哈哈哈……真要遲二十個小時,簡膽陰官二禁的任務估計有點懸了hhhhhh”
有人提醒,觀眾們才想起來還有個副本任務在等著簡雲台呢。
雖說眾人更想看這兩人膩膩歪歪黏黏糊糊,而時間總是不等人。二十分鍾眨眼而過,簡雲台立即動了下身子。
“……崔煜?”
崔煜克製地退身,垂眸時眼神暗暗,麵嚴正道:“你以後,不能再失約。”
簡雲台當即叫冤:“我失約啊!我就是遲到了,這不是趕過來了嘛?”
崔煜抿唇,“遲到也不行。”
簡雲台索破罐子破摔坐到了凳上,故作怒容無賴地說:“反正罰都罰了。你要是還生氣,那我也要跟你生氣了。”
周邊鬼差聞言紛紛冷汗直流。
在簡雲台趕來赴約之前,他們可是實打實識到崔煜身上恐怖的威壓。那股威壓駭到人脊背彎曲,叫人連頭都抬不起來。
這些明明就是半小時之前的事情,而此時此刻仿佛家齊齊做了場噩夢。夢醒時分,崔煜的雙標彰顯的淋漓盡致。
崔煜不僅不惱,反倒彎唇淺淺笑,問道:“你會怎樣與我生氣?”
他身上那種非人的森冷氣乍暖換春般,消失的幹幹淨淨。也就是這刻,判官府邸中的鬼差們無比堅定個信念——以後想討好崔判官,還不如去討好簡雲台呢!
去討好崔煜,崔煜會叫他們滾。
若是去討好簡雲台,簡雲台高興了呢,崔煜也高興。
崔煜高興了呢,地府裏所有人都高興。
豈不妙哉?
鬼差們便目光灼灼看向簡雲台。
“我會怎麼樣生你的氣?”簡雲台居還真咂嘴,認真思考了番。
他其實很少生氣,近年來也就肚子非常餓的時候,心情格外暴躁。這種情況下,無論崔煜做什麼,他可能都會像是個小刺蝟,哪哪都挑刺,哪哪都不順眼。
不過這種疑慮在崔煜這不可能生,畢竟這人是真的很喜歡‘投喂’他。
每天都吃到很飽,簡雲台機會暴躁。
除了生原因的生氣,現在唯能想起來的也就是周目時。崔煜搶親將他鎖在寶座的那次,簡雲台確確實實有些生氣。
不過經曆了二周目,他知曉閻王和崔煜之間七八糟的往事後。
突又那麼生氣了。
等等——
這種問題有什麼好思考的?
“我心情不好,可能就是不怎麼人吧。”簡雲台隨胡謅了句,很快急切說:“不是要送你父親母親往生麼,現在還算正午嗎?”
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會人。
崔煜將這句話暗暗記在心中,微微頷首道:“正午雖已過,午時也尚可。”
……
……
午時,正是頭烈時。
鬼差們遣散了附近圍觀的小鬼與命官,不多時,亭中已經靜謐片。
崔煜抬起左掌,掌心幻化本冊子。
那冊子閃爍著溫潤白光,像是枚偌的和田玉般,緩緩翻動著書頁。
右掌捏起筆。
冊子閃爍微弱熒光,筆則是漆黑如蟲洞般,看著就叫人生怯意。
鬼差們不敢靠的太近,紛紛退到亭外。埋著頭好奇張望著。
生簿、勾魂筆。
人世間提到地府,就會想起這兩樣名寶。它可通陰陽,送仙人入輪回。
千年以來崔煜很少使用這兩件名寶。今也算是托了簡雲台的功勞,眾多鬼差們才得以飽眼福,識這兩件著名法寶。
揮手間——
生簿停在第頁。
其上有兩個名字,是晨君與月神原本的名諱。簡雲台湊上去看了眼,現這草體字他不認得,得龍飛鳳舞的。
能依稀辨‘閻’字與‘崔’字。
“這兩個名字,是當年那位神君下的嗎?”簡雲台疑問。
崔煜答:“我描過數次。”
“……”簡雲台立即笑聲。
果,他就知道!
崔煜的字他永遠都認不來,周目時這人在屋子門貼了個對聯。這都好幾天過去了,直到現在簡雲台都不知道那上麵了個什麼,每次看都覺得茫。
明明這字體也是好看的,叫人賞心悅目。但它就是自帶加密符號,不僅簡雲台不認得,孫玢看了那幅對聯也很茫。
簡雲台心裏暗笑崔煜的字時,直播間觀眾卻紛紛自己找刀子:
“簡膽我恨你是塊木頭啊啊啊!!!”
“崔煜描過晨君和月□□字很多次,我都不能想象他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次次描,次次想送他們入輪回。卻次次都放不下堪不破,能合上書頁無奈歎息。”
“這種時候簡膽你不上去安慰下,你還在心裏偷笑崔煜的字!”
“哈哈哈哈別對簡膽有太期望,至少他是在心裏笑笑,這字要換成胖子來,他現在說不定已經吐槽聲了hhhhh”
這應該是崔煜後次描字了。
他似乎有些緊張,薄唇緊抿著,執著勾魂筆的右手久停滯在空中。
機會來了。
簡雲台正愁著怎麼呢,崔煜停滯不動,他立即上前步。
“我和你起描。”又鄭重道:“別太擔心了。這次定會成功。”
崔煜微愣轉眸,定定看向簡雲台。
兩人久對視。
“哈哈哈哈我服了簡膽,你個小騙子你是想完成支線任務!!!”觀眾們像是要裂成兩半,半在這裏磕生磕感動著,另半又清醒無比爆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簡膽現在特別像我以前學做小組作業的時候,非常真誠地撲上去說:小哥哥把我名字也加上叭。”
“都對簡膽太了解了吧哈哈哈哈,換個主播咱們肯定要感歎,啊!主播真的是善解人意啊!但到了簡膽身上——”
“簡膽:小爺想蹭個任務jpg”
觀眾們雖嘴上笑著,但到簡雲台臉上正的表情,他們也有些疑慮。
也許不僅僅是完成支線任務?
也許簡雲台是真心想幫忙。
有人知道簡雲台的想法,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對視許久後,崔煜微微頷首。
隨即將勾魂筆遞到了簡雲台手上,簡雲台根本就不會用筆。
他有樣學樣,學著崔煜拿筆的姿勢,感覺手中筆如重千斤。
送人往生,再續前緣。
這種重的責任真正交付到自己身上時,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退卻。正當簡雲台心中遲疑時,手臂突被穩穩抬起,崔煜抬掌握上他的手,從後方虛虛環抱他——
“……!”簡雲台心中震。
這個姿勢實在是太曖昧了,耳側都是崔煜呼吸時帶來的溫熱,脖頸癢癢的。他正要縮回手,崔煜卻緊握按下。
就著這個姿勢,落下第筆。
筆走龍蛇,順滑無比。
‘閻’字成。
霎時間風華流轉,碧海掀起巨的波濤,鬼差們紛紛驚愕看向亭中。
陰官法寶輕易不能讓外人使用,勾魂筆從入地府以來,有崔煜人觸碰過。
眼下又多了第二人——簡雲台。
再看。
亭前猶如水鏡般,從碧海深處浮現諸多純白光暈,入抽絲剝繭般逆海而上。這些光暈愈來愈多,團聚到起愈來愈,不會就形成浩之勢,天際隱現金光。
簡雲台抬頭看天際處的金光,聲線猛地緊:“天上那些是什麼?”
崔煜並未抬眸,微微垂眼看向生簿,道:“天庭諸仙。”
“他們來送晨君程嗎?”
“不。他們想看我能不能做到。”
話音落下,第二筆——
簡雲台手上根本就有使勁,都是崔煜在動。
他感覺手腕被人牽引著,崔煜的掌心是冰涼的,簡雲台卻手背溫熱。
冷與熱交疊處,第三筆成。
倏間眼前亮,天際處金光更甚之前。狂風卷過生海,幽魂們恐懼地潛入海底深處,懼怕凝視亭中。
天庭諸位仙人駐足在雲層之上,唏噓著麵麵相覷。
“想到眨眼間都千年過去了,崔煜這次竟終於放下了心結?”
“也好,也好。”
“晨君往生,此景罕啊!”
崔煜執著簡雲台的手,提筆。
勾魂筆尖微動,移到生簿上另個名字前——那是月□□字。
這次卻久有動作。
天庭諸仙懷疑地探身向下看,亭外鬼差們又是激動又是擔憂。
所有人都知道崔煜弑母,他放的下晨君,能放的下月神嗎?
那是他此生黑暗的段經曆。
想要放下,難如登天。
時間分秒的過去,天際邊的金光聚集地愈來愈多,不少仙者都無奈歎息:“若是能送晨君人往生,實在是——”
話都說完,亭中又有異變。
簡雲台偏頭看了眼崔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