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並肩(3 / 3)

戰士們還沒來得及舉槍,就不得不被那衝力和冷光逼得倒翻出去,以鐵慈為中心,偌大一個圈子翻開黑色的花。

鐵慈一抬手,又是一溜銀色的卵形物砸入戰士群中。

“榴光彈!”有人發一聲喊,頓時又是一陣雞飛狗跳,人群再次散開。

這些事都隻發生於眨眼之間,轉眼追殺停止,鐵慈立於敵軍中心,聯盟士兵們愕然哪來的殺神,道路上、河中、對岸的百姓和兩邊軍士狂喜凝視,片刻後有人狂呼:“陛下!”

一聲出,萬聲應,百姓的呼喊和哭聲頓時卷過覆雪的平原,“陛下啊!”

對岸大奉百姓轟動,有人爬上圍牆和樹探出脖子。

鐵慈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隻抬起手。

她手上竟然還抓著一個人,是先前她飛車撞車並開槍時,順手揪下的一個戰士。

也是之前笑得最狂放,追著大乾百姓開槍最快的人。

她舉著那戰士,對著四周將她包圍的聯盟戰士。

聯盟戰士看著她穩穩騎著的飛車,看她平靜的神色,看她抓著一個偌大的人也巋然不動的手,無人說話,無人舉槍。

呼喊聲也漸漸停止。

頭頂上,雲層中,將軍和他的幕僚們,注視著屏幕,自己都沒發覺,自己已經忘記呼吸好久了。

也不知何時開始,大乾皇帝一出現,所有人就開始不由自主緊張。

哪怕她纖瘦,話少,衣角猶自血跡斑斑,神色難掩疲倦。

死一般的寂靜中。

鐵慈舉著人的手,終於動了。

她身子微微前傾,手臂一掄。

地麵上忽然起了一道風。

風卷得附近士兵眼眸一眯,隱約看見一條黑影迎麵撞來。伴隨著啊啊啊的大聲驚叫。

大乾皇帝,竟然將那個高大的士兵,像扔一個鉛球一樣,扔了出去!

這個念頭才在聯盟士兵腦中閃過,下一刻一聲巨響,積雪震起半人高,嘩啦啦落人一身。

地上多了一個坑,坑裏多了一個骨斷筋折不成模樣的人。

這個戰士,被大乾皇帝,當著他們的麵,活活摜死!

肌肉衣刀槍不入,水火不懼。

卻扛不住天生的巨力。

“……”

震驚之後是寂靜,寂靜之後是兩邊百姓狂熱的歡呼,和聯盟戰士猛然被點燃的憤怒。

如風如海的呼喊聲裏,巨大轟鳴聲再次響起,飛車的輪子在地麵一個流利的盤旋,碾碎積雪和草根,前輪飛起。

像要飛進初升的日色中,或者撞入雲層,將那躲躲藏藏的飛碟給撞下來。

以至於飛碟裏一陣忙亂,指揮急令:“升空!升空!”

將軍再次摜碎了咖啡杯,“慌什麼!飛車能飛這麼高嗎!”

他勃然的眼神,轉過前方被固定在地麵上的一個手提箱大小的銀白色盒子。

下一瞬,飛車劃過一道黑色殘影落地,噴出一道筆直的煙塵,越過人群,向翰裏罕漠的方向飆去。

車經過蕭雪崖等人時,鐵慈伸手一抄,將遊衛瑆抄上了車。

白影一閃,蕭雪崖也趕在車子消失之前,上了車尾。

鐵慈沒工夫理會,大喝:“抱緊我!”

蕭雪崖愣在這裏,可下一刻車身一個大回旋,他險些被甩下去,隻得抬手抱住了鐵慈的腰。

風聲如吼,冷雪撲麵,他這一刻渾身的血卻正熱,奔騰跳躍,像要飛上雲天去。

並無綺念,隻有豪情。

他曾有三恨。

恨生於承平年代,大乾安定。

恨三藩老實,近鄰臣服。

恨周邊諸國大多遠隔疆域,朝中耽於安樂,不願輕起刀兵,以至於他不能率萬軍揚鞭策馬於異域疆土之上,為大乾拓百年之基業。

後來,他不再恨了。

後來他懂了承平年代是百姓和大乾之福。

後來三藩果然作亂,連自家都成了謀逆,於裕州率軍擋住長樂王軍隊時,他再一次明白了鐵慈曾經最深的期盼和渴望,明白了將帥之責,不是開疆拓土,而是保家衛國。

再後來,耽於安樂的朝廷不再安樂,太師作亂,異域揚鞭策馬於大乾疆土之上,想要毀去大乾百年之基業。

此刻,才是將士用命之時,卻因為自身無能,要讓陛下親自喋血沙場。

那麼他就必須在。

無論是躍鯉青陽山中的群山設伏,還是萬軍追逐於荒野之上。

他曾經渴望流血,渴望戰鬥,渴望和世上最強大的敵人搏命於沙場。

現在最強大的敵人來了。

他渴望追隨她,保護她,和她並肩作戰,為她後盾,為大乾萬千百姓永恒的屏障。

那是他至高無上的夢想。

為此,他願死在星月之下,瀚海之間。

……

聯盟戰士想也不想,飛車轟鳴,戰士飛奔,丟下大乾百姓,狂追而去。

鐵慈飛車闖陣,當麵摜死戰士,大剌剌轉頭而去,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比對著他們大罵一萬句,還讓他們感到羞辱。

平原上,一道黑影流光跨越。

後麵緊追著無數黑影,如潮水瞬間漫過大地。

再後麵,萬馬齊喑,大乾戰士緊緊跟隨。

雲層上,飛碟無聲無息追逐。

雲層之下,在黑車不遠的上方,海東青帶著丹野低飛於野。

身後的追兵不時抬手射擊,冷光縱橫,先是射擊鐵慈和蕭雪崖,發現蕭雪崖將鐵慈擋得死死的,還穿著肌肉衣,就算射中蕭雪崖也射不死他,更不要說射鐵慈。

便又改射她的飛車。

好幾次射中了,但未及狂喜,就發現隻要鐵慈伸手一拍,那車就恢複原狀,還能繼續開。

那還射個什麼呢!

地麵逐漸沙化,進入翰裏罕漠的地域了。

飛車能適應一切地形,進入沙漠後車輪自動變寬,如履平地。

鐵慈揚頭對丹野大喊:“窩裏海在哪!”

“這個方向往西北走!”

“我要最快的路!”

“最快的路已經沒了,現在那裏是戚元思的還沒完全完工的引水渠,他誰都不給去——”

沙漠中造工程艱難,戚元思為了造這七條引水渠吃了很多苦,更不要說因為耗資巨大,他扛過了朝中多少次非議。

都說那是他的心血他的命。

側方忽然奔來一匹小紅馬。

馬速驚人,馬上人騎術更是驚人,在那樣疾馳的馬上起身,立得穩穩,大喊:“陛下!元思讓我給您帶路!”

是娜仁阿雅,她土生土長於沙漠,別人看來沒有路的地方,於她卻是道路萬千,所以才能從側麵插過來追上速度恐怖的鐵慈。

戚元思在她身後,狠狠揚鞭,“走!”

火紅駿馬潑風般馳去。

鐵慈跟在後麵。

雲層之間,飛行器上,將軍遙遙注視著下方的場景,道:“她要去哪裏?”

幕僚調出地圖,“似乎是沙漠東北側。”

“有無異常。”

“可以確定那裏沒有埋伏,甚至沒什麼人煙。”

將軍看著鐵慈和追兵之間的距離,借助地形的熟悉和越來越熟練的駕駛技術,鐵慈已經和追兵拉開了一個安全距離,後方的槍支炮彈很難傷到她。

“故技重施,想把人引到無人處。但不管她想幹什麼,殺了就一勞永逸了。”將軍唇角一抹冷笑,“拿我的離子光射槍來。”

為了節省能源,這架飛行器是小型,且沒有攜帶重型武器,但將軍自然有他級別配得上的武器。

副官捧來一柄白色長槍,造型像蛇和鱷魚的集合體,前端一片一片波浪形槍筒,突出兩片深藍色的橢圓形槍口,像是兩隻鼓脹的碩大的眼睛。

副官將一管藍色液體推入“鱷魚”的咽喉裏,槍身白色波浪處便也如大海波浪一般推進閃動起來。

將軍抱起槍,走到緩緩打開的艙門處,槍頭那兩隻碩大的藍色“眼睛”,對準了底下狂飆突進的鐵慈。

“降低高度。”

飛行器在緩緩降低。

“提高速度。”

飛行器眨眼便越過數裏,追到鐵慈身後。

槍管斜指,等著鐵慈進入他的射擊範圍。

飛車上,蕭雪崖回首。

墨野發出一聲警覺的尖唳,鐵慈似有所覺,正要回首。

藍光一閃。

沒有聲響,沒有軌跡,沒有任何震動和撕裂。

長空裏一聲鷹唳,墨野斜斜橫飛,巨大的翅膀猛地拍了下去。

黑色亂羽中一柄彎刀霍霍旋轉出閃亮銀光,穿漫天飛羽而出,撞上藍光,轟然一聲響,爆出一團烈日焰火,焰火裏彎刀消失不見。

唳聲忽轉淒厲,滿天炸開黑色亂羽,墨野和丹野直線般自空中墜落。

藍光並沒有完全消失,分出一團紅色光束依舊追向已經馳出數裏的鐵慈。

鐵慈看見墨野丹野墜落,已經回身,前方遊衛瑆抬起手,鐵慈一把按下了他的手。

而身後蕭雪崖的手已經拍了過來,趁機一掌將她和遊衛瑆拍飛了出去。

蕭雪崖另一隻手一拍後背長槍,槍身盤旋如遊龍,順著他的背轉眼便射出肩頭,槍尖在日光下耀如點金,迎上那團灼灼地紅。

下一刻槍尖如彎刀一般無聲消失,那一團灼紅順著長長的槍身閃電般蔓延,所經之處,鐵木所製的槍身寸寸爆開於黃沙白雪之間。

那一團紅眼看就要抵達蕭雪崖身前。

蕭雪崖沒有鬆手。

將軍於戰場,不會鬆開他的槍。

也不會讓開身形,讓這團妖火再次追向他的君王。

那團灼紅轉眼吞噬了他的手,眨眼便沿著手腕逆行向心口。

飛車依舊慣性行駛,蕭雪崖穩穩立於車上,衣袂飛舞,一動不動,臉在灼灼豔紅映襯下如雪如霜。

他用肉身來阻這一彈。

再一次死亡逼近,他眼睫都不曾眨。

人影一閃,鐵慈出現。

蕭雪崖下意識要揮手,一抬手才發覺手已經沒了。

而紅光眼看已經暗淡,忽然一陣爆閃。

顯然先前兩撥阻止導致的所謂熄滅不過是假象,真正的殺手其實在這最後一刻。

而鐵慈此時已經衝了過來。

忽然一隻手伸了出來。

從車底下。

修長雪白的手,鬼魅般從車下出現,一出現,手掌一拂,蕭雪崖和鐵慈便僵硬地飛了出去。

倒不是他們太弱,實在是一個已經重傷,另一個心思在蕭雪崖身上,誰也沒想到,車底居然藏了人,這車已經飆了半個沙漠,他是怎麼一直緊緊攀附不掉落的?

下一刻蕭雪崖和鐵慈哧落沙地,哧出一條深深印痕。

鐵慈抬起頭來,就看見一團紅光猛然在飛車之上爆開。

比先前更大更耀眼更猛烈的一團。

空中騰起熊熊火焰,滾滾黑煙直上雲霄。

鐵慈張了張嘴,她想喊,卻忽然發現根本喊不出來,那個名字到了咽喉卻被擠壓在那裏,她到今日才明白,原來極度的恐懼會讓咽喉痙攣,無法發聲。

她坐在地上,盯著那一片黑紅,攥緊手掌下冰冷的黃沙,一遍遍無聲地道:“慕容翊。”

“慕容翊。”

別。

別這樣。

她仰頭,看天。

老天,求你。

別讓人這麼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