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走著瞧(2 / 3)

慕容翊笑吟吟落在城牆上,看也不看自己的傷口。

他出手的同時,牆頭上的高手們,全部動了。

人人手中左右兩根根摻雜了淵鐵絲的牛皮繩索,手腕一抖,無數烏黑的圈子飛出,一根繩索套住了那些準備棄車爬牆的騎士的脖子,一根繩索從飛車下鑽出,從騎士腰上經過,繞了一圈,將騎士和將墜的飛車固定在一起。

出手的是蕭雪崖、遊衛瑆、不青、朝三暮四、夏侯淳……城頭上的雙方將領和無數士兵湧上,接過繩索的另一端,飛速捆在了早已準備好和城牆連為一體的巨大石墩上。

如此,就變成了騎士被吊在城牆上,同時還承受著身下重達千斤的飛車的重量。

便是脖頸有護甲,也承受不了這樣可怕的拉力。

幾乎瞬間,格格之聲不絕。

城下,聯盟戰士抬頭,震駭地看著城上那一幕。

有人橫屍雪地,有人骨斷筋折隨著飛車摔成四分五裂,但更多的是甚至都沒來得及出手的戰士,九十度垂著脖頸,身下吊著巨大的飛車,正在緩慢地旋轉,在這樣的死亡旋轉中,一點一點,被折斷脖頸,被以最決絕的態度和最狠厲的手段公開處刑,永遠留在了城牆上。

像一場中世紀明正典刑的絞刑,寒酷地昭告天下。

犯我者必誅。

聯盟習慣了信息戰網絡戰之類高科技隻減數字不見流血的現代化戰爭,今日才知,原來血淋淋的殺戮才是最有震懾力的。

他們一路追殺鐵慈而來,見識過大乾皇帝的靈活聰慧和百變手段,以為那便是古代人智慧的極致。

卻未曾想到,在這邊境之地,會直麵比大乾皇帝更狠辣更決絕的攻擊。

須臾之間,那群飛車戰士已經被吊死,軀體被沉重的飛車帶動,空洞地一下一下撞在城牆上。

聯盟指揮官看著前方景象,心頭發緊,但此時退不得一步,舉起手示意。

卻見此時,城頭上的人潮水般退去。

轉眼城頭便無人。

聯盟戰士都一怔,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進,還是不進?

指揮官沉默了一會,心想在遠古時代打仗,如果遇見“空城計”而遁走,回去不說軍紀伺候,也要成為笑柄吧?

如果這些古人真的對他們玩空城計,那就太天真了。

槍聲響起,戰士們持槍行進。

肌肉戰士行進速度快過神駒,轉眼便至護城河前,也沒見他們動作,腳下忽然化成長長平板,滑水而過。

護城河麵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並不夠載人,反而給渡水產生困難,但這困難對於聯盟戰士並不存在,他們滑冰而過,一霎如風,因為速度太快,明明軀體沉重,薄冰卻連裂痕都無。

冰麵上劃出一道道淺白的亮痕,轉眼便至城下。

最前麵幾個身著甲衣的戰士停下,各自卸甲,轉瞬自動組裝成一架巨大機甲,一人躍入胸甲中控位置,單手攀住城牆,輕鬆躍上。

沒有受到任何抵抗。

城頭上真的沒人了。

機甲發出信號,肌肉戰士紛紛解下被吊死的同伴,放在城下,爬上城牆。

破鏡城堪比盛都高闊的城牆,對他們來說宛如平地,轉眼翻過城牆,卻看見裏頭百丈之內,都是一片空場,四麵高高城牆。

他們落入這四麵城牆之內。

指揮官愣了一下,明白過來這是甕城。

甕城就是關門打狗的意思。

但是這些古人鏽弓軟箭,能打得了他們嗎?

這念頭剛閃過,忽然蓬蓬幾聲響,四麵忽然燃起幾座巨大的火堆。

想用火攻?

戰士們剛想笑,忽然聞見極其焦糊的氣息,眼前黑煙滾滾。

也不知道哪個缺德鬼,在火堆中添加了最差的炭,一旦燒起來,濃煙彌漫,焦臭襲人,細雪還在下著,粘上黑煙就成了黑雪,再因為人體的熱氣粘上人的軀體,麵罩,轉眼眾人都成了黑人。

聯盟戰士不怕火燒不怕水淹,但是總是要視物和呼吸的,麵罩上眼睛那個位置是透明高強度玻璃,此刻被焦煙黑雪汙染得一片昏黑,伸手去抹,煙中含著的細小炭粒就會劃花玻璃,等到抹幹淨,玻璃也糊了。

聯盟戰士的戰甲其實都有自帶空氣淨化過濾係統,那是因為聯盟所處的時代本就空氣質量惡劣,但是到了空氣明淨的大乾,空氣淨化係統又累贅又無必要,因此很多人都取了下來,此刻便遭到了焦煙的侵襲,咳嗽不止,越咳嗽,麵罩內的氣息越差,很快戴著麵罩就覺得窒息。

就算戴了空氣淨化過濾係統,那些顆粒很大的焦煙一樣會對係統造成損害,又沒有帶那麼多的濾芯來換。

一時之間咳嗽不止,視線不清,而此時濃煙之中軋軋之響連聲,破空之聲不斷,隱約可見四麵城牆上不知何時冒出了許多人,舉弓搭箭,嗖嗖連聲。

這些箭準頭極佳,轉瞬穿透濃霧,射在還在煙霧中摸索的戰士身上,卻並未引起驚呼和慘叫,反而引起幾聲不屑的譏笑。

指揮官一邊咳嗽,一邊抬手從接住從自己戰衣旁擦過的箭矢——那箭原本是正中他胸膛時,卻在觸及他身體時自動滑過。

有心要震懾大乾人,指揮官拈了箭支,反手一扔。

呼嘯如電,穿煙透霧,城牆上一聲慘呼,一名箭手落於城下。

指揮官剛要大笑,空中一聲憤怒的鷹唳,狂風忽降,隱約頭頂巨大的黑影一閃,褐色的鋼鐵般的爪子已經落在了他頭麵之處,指揮官猝不及防,急忙後退,卻已經慢了一步,麵門上嘎吱一聲,透明麵罩生生被抓裂,哢嚓一聲,彎彎爪鉤探入,下一瞬他身子一輕,竟然被抓著麵罩生生提飛了起來。

現代戰爭不強求個人武力,也不會要求戰士拚死保護將領,遇到這樣的情形隻有自救。

指揮官急忙按動按鈕,分離麵罩,身子落了下去,正要鬆一口氣,忽見寒光一閃,霍霍有聲,什麼東西盤旋著劈裂煙霧,轉瞬至咽喉——

下一瞬血色潑紅焦煙,天幕之下,一片色彩濃烈。

長空鷹唳,有人翻飛下城牆,海東青正振翅迎上,那人手臂一伸,哢嚓一聲,手腕套入鷹腿上的套環,巨鷹一個流暢的轉折,攜他下城,風雪獵獵,他烏發伴黑袍飛舞,間或紅色的內袍如火般一颺。

攜鷹而來的人,掠過捂著咽喉還沒倒下的指揮官身邊,抬手橫肘,彎刀一抹,帶起一顆頭顱和衝天血光。

而彎刀已經絲毫不帶煙火氣地回到了他手中。

海東青一聲長唳,半空裏一個盤旋低飛,借著那股回蕩之力,丹野的彎刀狠狠劈進一名戰士的透明麵罩,硬生生挑著他飛上高空。

半空中彎刀一振,將人甩落一地血雨。

丹野的喝聲響徹全城:“敢殺我西戎箭手,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海東青一個回旋,丹野已經回到城上,彎刀入鞘,唇角咧一抹森然又不在意的獰笑。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西戎王的膂力武勇和一個叫墨野的哥們。

大部分的箭依舊勞而無功。

隻是幹擾得底下戰士要抹臉,要撥箭,要躲閃,一時顧不上反擊,也顧不上腳下而已。

但這個“而已”也就夠了。

最先進入的機甲戰士,腳下忽然一震,落入了下一層。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是一震,再落入一層。

接連幾震,轉眼它半身在地麵之下。

機甲伸手按住邊緣,要縱身而起,卻發現腳下被絆住了。

低頭看見底下不知何時縱橫無數細線,線閃爍著青藍和金色的光,機甲不以為意抬腳。

本以為以自己的力量,一抬腳,便是鋼絲也得斷。

結果那青藍間金的絲線韌而不斷,不僅不斷,還將它合金外甲慢慢割裂了。

機甲這下不敢動了。

之前就有三架機甲,在燕南大山叢林裏,被大乾皇帝用手段給卸了,大家都聽說了,因此再不敢重蹈覆轍。

然而它不動,自然有人動。

上頭冒出很多人影,都抬著巨大的鐵桶,嘩啦嘩啦往下潑。

那黑色的粘膩濃厚的液體,在夜間也閃爍著斑斕的光。

這氣味機甲內的戰士也隱約聞見,頓覺不好。

他推開機甲艙要衝出來,但對方傾倒速度太快,嘩啦嘩啦,幾下就把這不大的空間填滿。

機甲發出求救信號,指望周邊的戰士前來解救。

不知為何,明明戰士就在附近,卻無一人前來。

下一刻,嚓一聲火光明亮。

機甲被黑油淹到胸口位置,正夠透明機甲艙內的戰士看清上頭的動作。

火光在他極其絕望恐懼的眼眸中一閃,下一刻落了下來。

蓬,機甲陷身於火坑之中。

而此刻,聯盟戰士們正忙於對付腳下忽然出現的縱橫絲線。

這些絲線交織在離地麵一尺距離處,正好到他們小腿,十分有韌性,激光槍和激光刀一次性無法割斷,用手去扯能割破手上的合金手套。

這些絲線繃得緊緊的,短暫束縛住了他們的行動,以至於聽見機甲那邊求援,也無法支援。

他們要移動,地下總出現各種石頭,像有規律的棋盤一樣不斷移動,阻擋了他們的行進。

有人激光刀對準絲線,接連按動開關後發現終於斷裂了一根,正狂喜要教大家,忽然聽見軋軋聲響。

絲線動了。

繃得筆直閃著寒光的絲線便如無數利刃。

在機關的控製下閃電般縱橫、交叉。

所經之處,穿肌裂骨。

慘叫聲穿破焦雪和濃霧,大片大片的血和一雙雙小腿留在了甕城內的地麵上。

……

城內地宮之內。

鐵慈出現在一座大船之上。

她身後已經平靜了。

地上地下,各種層出不窮的陷阱,留下了太多聯盟精英。

頭頂風聲一響,萍蹤已經坐在了大船的桅杆頂上。

她坐在高處,望著遠方,城頭方向依稀在作戰,沒有炮火聲響,風卷來隱隱的猛火油和焦炭氣息。

萍蹤目光越過城頭,看向雲天深處,仿佛還在看著當年的海。

那年海邊停著這艘船,那年父母還在,那年她還是海島的小公主,後來她成了真正的小公主,但再也沒覺得自己富有過。

後來她有了小姨,有了義父,雖然關係有點亂,但那座盛都的宮殿給過她溫暖,她很喜歡那裏。

再後來,義父也沒了,小姨還在,可小姨也……

她低頭看看底下的小姨,她的背影在晨曦中清瘦朦朧。

這相似的船,相似的岸,忽然讓她想起母親臨終前對她說的話。

她問母親,何以將她托付給一個陌生人。

母親說,你這位小姨,如果有一日真的待你不好了,倒也不用憂心,因為她經脈被人動過手腳,注定活不長,等不到你和她翻臉那一日,就算終有一日鳥盡弓藏,你那時候應該也足夠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