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百口莫辯(1 / 3)

城外,白雪皚皚,有一處卻已經被染成紅色。

濃烈的血腥味傳來,便是馬兒也似乎受了刺激一般,嘶鳴了一聲。

寒風乍起,比起身上的寒冷,楊老將軍隻覺得心更冷。

他趕到的時候,流民已經跑散了大半,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婦孺,地上屍橫遍地,孩子驚恐的哭聲和婦人隱忍的啜泣都灌入楊老將軍的耳朵裏,如同一把把利劍,剜著他的血肉。

"畜生,畜生!"楊老將軍啞了嗓子,提起手裏的刀便朝那劊子手砍了過去,可偏偏,那劊子手穿著的是流民的衣裳。

楊老將軍手起刀落,那人的頭便與身體分離,滾落在了地上。落到一個婦人和幼童腳邊,婦人直接白了臉,昏死了過去,留下孩子驚恐大哭。

楊老將軍看著地上破碎的屍首,擠欲泣淚:"你們別怕,不會再有事了。"老將軍啞著嗓子對著剩下的人道。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走了出來,懷裏還抱著剛滿月的可是已經沒了呼吸的孫子:"他說,是聽了楊將軍的吩咐,才來殺了我們這些沒用的賤民的,這位大人,您認識楊將軍嗎,他為何這般對我們?"

楊老將軍麵色微白,提著刀的手也微微顫抖了起來:"不關楊府的事,這是歹人……"

楊老將軍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冒出一個渾身透著腐敗之氣的黑衣男子,一劍便穿透了那老人的心髒,緊接著,四五個黑衣人都從暗處走了出來,伴隨著的,是一陣詭異的琴聲。

楊老將軍識得這些人。死士!可是不等他說話,那些死士們便手起刀落,又殺了剩下的老人和婦孺,唯獨留下了孩子。

"你們--!"老將軍才提起刀,後麵便響起了一陣馬蹄聲,緊接著,一群手拿武器的士兵並衝了過來,領頭的是守城的將官。

"楊老將軍,沒想到你居然如此凶殘!皇上讓你協助太子救助災民,你居然在此屠戮,實在枉為人!"那將軍義憤填膺。

老將軍黑了臉:"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人都是這些死士殺的,之前的凶手我已經解決了,你還不趕緊把人抓起來!"

"死士?"那將官似乎等著他說出這句話一般,扭頭看著那些黑衣人,一抬手:"殺,一個不留!"

楊老將軍也動了手,殺了幾個死士,可是就在他準備去對付下一個時,一道童稚的聲音響起:"就是他,他殺了人,把人頭砍下來了。"

楊老將軍怔住,望著之前那活下來的孩子,不知該怎麼解釋,那將官也趁機繳了他的兵刃,壓著他的肩膀,狠狠踢了一腳老將軍的腿,老將軍被迫跪了下來:"原來蓄養死士的人是你,定是這些流民發現了你的死士,所以你才大開殺戒,對不對!"

"滿口胡言!"

"哼,狡辯,去大牢裏狡辯吧!"那將官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帶下去!"

楊老將軍想起之前紅姨告誡的話來,隻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們這些玩心計的,要殺我便殺,何苦連累這些無辜百姓的性命!"

那將官冷哼一聲,直接讓人將他帶走了,至於地上的婦人和孩子,則是直接讓人帶走了。

楚姒靜靜等著消息,直到傳來消息說老將軍已被抓,才沉沉歎了口氣。

"沒想到趙訓炎這次會這麼狠,居然殺了那麼多人。"楚姒聲音微沉,她原以為趙訓炎會直接扣帽子,沒想到他居然來真的,生生取了那麼多人的性命。

"好在逃走了一部分。"林清愚在一側道:"不過楊家這次的麻煩不小,死了這麼多人,就算真與楊老將軍無關,這次怕也要吃些苦頭了。"

"那就拿趙訓炎的命來換!"楚姒紅了眼。

林清愚將她輕輕攬在懷中:"不急,餅這麼大,咱們得一口口吃,別把自己噎著了。"

楚姒靠在他懷裏,才稍稍緩過一口氣,不過鄭雲卻在門麵敲了門:"少夫人,逍遙王尋來了,此時正在樓下。"

"見還是不見?"林清愚問道。

楚姒微微咬牙:"他敢來,我就敢讓他吃點苦頭。"逍遙王有一個皇帝溺寵非常的淮陽公主撐腰,輕易動不了。那麼她就把他的羽翼剪幹淨,看他還怎麼撲騰。

"我需要媚娘幫我一個忙。"楚姒似下了決心般。

"好,我們現在去如意坊。"林清愚道。

楚姒頷首,跟林清愚從後門乘了馬車直接往如意坊而去。

媚娘聽到楚姒的要求,略驚訝了一下:"現在行動嗎?"

"嗯。"楚姒怒火中燒:"你放心,我不會如此沉不住氣,但是他一定要知曉些厲害!"那麼多無辜的性命,趙訓炎果真個沒有心的人,人命在他眼裏隻是草芥,前世的自己如是,如今的百姓如是。

媚娘聞言,深深歎了口氣:"好,我現在去做,不過少夫人,這樣做了以後,您也會受影響。"

"無妨。"楚姒神色淡淡,楚府如何,她早就不在乎。

林清愚輕輕抓住她的手:"不管怎麼樣,我都在你身邊。"

楚姒轉過眼看他。神色柔和平靜,似乎有讓人寧靜下來的力量。

楚姒微微頷首,媚娘見此,這才轉頭出去了。

趙訓炎坐在京華樓中,見已人去樓空,莞爾,手也緩緩撫摸著窗台上的一盆青葉綠植:"還真是她。"那股暗中的力量不一定是楚姒,但她一定有參與。

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

"王爺,楚府來了消息,說那道士已經被人帶走了。"有人來報。

趙訓炎淡淡頷首:"我們慢了一步。"

"還有,楊老將軍已經被抓進大牢了,我們追蹤到城門處攔著他的婦人,以前就是個青樓的,聽聞她背後有個什麼主子。"那人道。

"人呢,可抓起來了?"趙訓炎轉過身來,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手又去拿那似乎喝過的杯子。

那人的頭更低了些:"我們想要進去拿人的時候,已經是人去樓空。"

"看來也是早有準備。想來楊老將軍這步棋,他們應該也有後招。"趙訓炎慢慢分析道。

"那我們該怎麼辦?那老家夥素來嘴硬,想讓他承認,就算在他麵前殺了楊家人都是不可能的……"

"不認罪?"趙訓炎冷笑一聲:"人證物證俱在,他不認又何妨,你以為百姓會能看得清真相嗎?看不清的,百姓糊塗,隻相信眼見為實,所以明兒一早,你安排幾個人,這事兒也就水到渠成了。"趙訓炎眼中滿是不屑和諷刺。

"是,那太子的粥棚……"

"我們的人已經去溫泉山莊了,消息明兒一早就會放出來,你告訴焦思邈明天一早行動,絕對不許出半分差錯,若是出了岔子,就讓他提頭來見。"趙訓炎吩咐道,這一次他必須成功,否則,暗處的那隻手就會乘機捏住他的脖子,讓他再無翻身之日。

趙訓炎正在等著天明,可宮中卻似乎依舊燈火通明。

珍娘站在大殿下,一身明黃色華貴宮袍,挽著繁複的發髻,綴滿了金銀簪子,看起來富貴端莊,卻又帶著幾分清雅高貴。縱然她年歲不小,可看起來仍舊是風韻猶存。

皇帝坐在首座,身邊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他輕輕咳嗽著,翻閱著手裏的奏章,半晌才道:"知我為何半夜叫你過來嗎?"

"臣妹不知。"珍娘淡淡應著,語氣裏沒有半分兄妹之間的親昵,全是疏離。

皇帝抬頭看了她一眼,眸中癡迷:"珍娘,你可知為何楚秉鬆屢屢犯錯,朕還留著他?"

珍娘垂下眉眼:"臣妹不知……"

"你知,你怎麼不知呢?你是最清楚的,當然楚秉鬆為朕殺了駙馬,所以這麼多年他才得以節節高升。朕遲遲沒有將他處置,就是希望你看清楚,殺了駙馬的人是他,不是朕,可是你為何偏偏要恨朕呢?"皇帝痛心疾首。

珍娘依舊垂著眉眼,想起當年的駙馬,隻是淡薄一笑:"臣妹誰也不恨,所以皇上不會死,楚秉鬆也不會死……"

"不,他快死了。"皇帝將手裏的奏章拍在桌案上:"朕已經知道他這麼多年,根本沒有守口如瓶,他把這個消息還告訴了別人!"

"那跟臣妹有什麼關係?"

皇帝見她如此,隻是長長歎了口氣:"你不是一直在幫趙訓炎麼,朕這個好弟弟,心狠手辣,你為何要扶他?"

"因為他跟你最像。"珍娘抬起頭來看著皇帝,她就是要讓一個跟皇帝最像的人,親手毀了他,讓他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可惡!

皇帝怔了一下,旋即笑了起來:"罷了,你回去歇著吧,這次你們都敗了,敗給了一個禦史言官。"皇帝揚揚手裏的折子,再揚揚桌案上一堆的證據,笑著搖搖頭:"朕還是有幾個忠心的好臣子的,你看看趙訓炎,都籠絡了一幫什麼人,全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皇帝說完,起了身,卻因為突如其來的一陣眩暈而差點沒站穩。

搖晃了幾下,勉強站穩,才苦笑著搖搖頭:"你看看,你還是那麼年輕,而朕已經是黃土埋了半截的人了。"

珍娘看著他不說話,皇帝笑了笑,自己提步往裏頭去了。

貼身伺候的高公公在裏間候著,見皇帝來了,忙上前扶著。

"皇上,早些歇息吧。"高公公勸著。

皇帝看了看手裏的奏章,歎了口氣:"不睡了,等明天吧。"說罷,到了暖榻上盤膝坐著,又接過高公公遞來的參茶喝了,麵色這才算是好了些:"你說,這事兒清愚有沒有插手?"

"這……林世子不是已經聽了您的吩咐麼,想來是不敢抗旨的。"高公公笑道。

皇帝也笑起來:"你就知道哄朕,朕本來打算試他一試,可如今他還是沒經得住考驗啊。"

高公公略驚訝的看著他:"您的意思是,世子爺插手了?"

皇帝揚揚手裏的折子:"你以為朕的禦史們,都這麼能忍麼,若是他們真的掌握了這麼多丞相府和雲尚書府的罪證,早就參了,根本不會等到今晚急匆匆送來。"

"可為何斷定是林世子呢,也許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