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田裏的穀子(3 / 3)

我想起了蓮姑娘,也想起了惠,還有惠的未來的故事。

漣水繞過田地,不斷地在延伸,遠遠地山的際涯,棱角變得越來越模糊,隻看到綠樹翠竹在招搖,散著綠的青的紅的黃的氣息,隔著混濁的空氣傳了過來。我瑟抖了一下,風鑽到了口袋裏、脖子裏、肚子裏、涼涼的心底裏。

太陽沒有出來,也不會出來了。我知道我錯了,那年我還小得可憐,說:今天太陽不會出來了。父親狠狠地瞧著我,說:太陽怎麼不會出來?太陽天天出來!我羞愧地承認我錯了,閃著迷惑而無辜的眼睛。現在我還在說:太陽不會出來了,真的不會了。

經過暴風雨的摧殘,太陽出來了,天終於晴朗了,可太陽就要落下,我看著天空,天空也看著我。大地岑寂得能聽見我自己的心在跳。

痛苦在延續,那年讀小學,我和晨生在上學的路上看見水庫裏有許多的魚,也是下著雨,魚爬了上來,我們撿了魚,書都不讀了,拿回家報喜去了。那年家裏都沒得吃的。魚拿回了家,收了,我們還是狠狠地被挨了揍。

我到了漣水邊,唱:青青河邊草。我又想起了蓮姑娘,更想起了惠。草害羞了,把黃的葉子卷了起來,空落落在風中瑟瑟獨舞。我尋了一根不太長的棍子,把草摳了出來,草上有隻不大的螞蟻,在卷起的葉子裏動了動,爬了起來。我拍了拍手,看了看手裏還有些剩下的泥巴,想了想,擦到了舊的勞動卡嘰布褲上,勞動卡嘰布褲上的泥巴撲朔著濕而熱的泥土的氣息,增加了一些色彩。

昨天晚上睡覺了,睜著眼睛做了好多的夢。我總是睜著眼睛做夢,閉著眼睛睡覺。我想坐上火車在天上飛。

“風兮,雲兮,雨來兮,嗚呼水兮,漣水東逝兮。青天高緲兮,魂歸來,魂歸來兮,駕鶴西兮……”賈村長嘶啞的招魂挽歌回蕩在古屋西山的祠堂裏,悲愴催人淚下。

我在漣水邊的田裏找到了一粒穀子,這粒穀子就像女媧的第361塊補天石,沒有被收到倉庫裏,孤零零地。穀子上流著水,穀子裏也是水。可能昨天流了一個晚上的淚。

小時候我扮過稻禾,推著又大又沉的扮桶。那天也下著雨,穀子一粒又一粒地掉到了扮桶裏了,樣子有些可愛,又有些傷心。回家後,抓把穀子放到柴火裏,嗤嗤地響,香飄滿了整個房間,味道有點甜甜的。

現在穀子就在我手裏,我掰開了濕濕的稻衣,穀子的心暗暗地透著白,我把穀心塞到嘴裏,含著,酸酸地令人發抖。

我的腳步移動起來,踩到了另一粒穀子,也是濕漉漉的。這穀子會不會是原來那穀子的伴侶?這粒穀子會傷心的,我痛哭起來。有多少個數不清的夜晚,這粒穀子與那粒穀子,一定在有星光的晚上和沒有星光的晚上說著悄悄話。漫長的黑夜也會變得短暫起來。冷冷的天氣也會變得溫暖起來。單調的生活也會變得浪漫起來。我做了什麼呢?我把一粒穀子放在嘴裏嚼了,卻留下了另一粒,孤單單地獨自在雨中哭泣。我痛哭起來,淚水灌滿了整個荒棄的稻田。

“風兮,雲兮,雨來兮,嗚呼水兮,漣水東逝兮。青天高緲兮,魂歸來,魂歸來兮,駕鶴西兮……”賈村長嘶啞的招魂挽歌回蕩在古屋西山的祠堂裏,悲愴催人淚下。

蓮姑娘帶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痛苦和夢想像一片葉兒一樣地飛走了,趙大伯嬸留下了趙大伯也走了。趙大伯在以後一定會更忙吧。

……還有趙二奶奶呢?

有時痛苦的最好的療治劑是遺忘,什麼也不想,快樂就會來的。

我把另一粒穀子捧在手心裏,回了家。躺在床上,睡著了。

(本章完)